谨以此文献给所有的生者
吕父和第三代的合影,深圳家中。
引子:
今天早晨8点过,先生进来房间,我正和朋友在网上谈点儿事,接着听他问:“给家里打个电话吧?”看见我在忙,他就自己去挂电话。这时,我的耳机也在向,我却依旧听到他说妈爸之类的,过一会儿,我听出不寻常的意思,一眼望过去,他,显见是听到了什么,只见他缓缓、深深的把头埋下去,我不敢预感却又不得不预感到什么,接着不知什么时候,我听见他说:今天凌晨,我爸已经……。其实究竟怎样说的,其实我已记不清了,只知道这样的事发生了。
原来,和他通话的是他的大姐,从德国赶去中国深圳看望病中的老父。亲爱的读者啊,说到这里,我是把你们当朋友,心中的万语千言,却待如何说?眼泪,我边打着字边流着泪,耳机里传来英语“九评共产党”的广播,我在用REALPLAYER循环播放。唉,我们,没有父亲了。
回想一大早,我简短的对他说:“我还没反应过来。”甚至听到以后,我还好笑了一回,觉得人生真是如戏,生生死死人皆不免,居然没心肝的生出滑稽之感?还是我那一向“花为肚肠”的百啭千回的人生感受?甚至当时似乎不觉得痛苦、难过?一整天下来,我亲见可怜的丈夫回答我:我不打算做什么。(帮助料理后事之意)
夜幕已临,客厅里,他独坐在地板的垫子上,踡曲着身子,静静的,他竭力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不是已经……,我知道,从此,这个男子汉的爸爸没了,他必须和我一道走过那一切的苦乐,有难同当,出郭相扶将。一天下来,我越来越颓丧的感到:我没有公公了。我的亲人离去了。泪水,再一次滑落。
人民的苦难
2000 年,中国大陆,中共为迫害法轮功已是闹的人心惶惶了,5月份,我和当时的未婚夫准备结婚,清楚的记得,朝晖对我说,“结婚要告拜天地、要父母承认的。”于是拉着我去见未来的公公婆婆,他的妈妈跟我差不多高,瘦瘦的,我总是觉得她年轻的时候一定长的很精神。爸爸当然也高兴了,除了祝福,他们还是祝福。他妈妈还说,我早就断言了,小三(父母叫朝晖的专称)会找个跟自己一样(炼法轮功)的。
5、6月间,鉴于良心,怀着使命,我们先后双双第二次去京上访,接着他在北京失踪,那天,他站在同修家的大门口,半开玩笑、半鼓励的对我说,“走,我们一起去。”因为要办的事还没办完,我摇了摇头。中午的时候,我收到他的电话,他天真的说,“我把上访信交了,他们收了我的身份证,要我等在这里。”收了电话以后,我突然觉得生起一股要他快回来,快离开那里的冲动。艰难的岁月里,谁也不及去细想这生命的细微真切的感应。原来,他交了身份证,便如同领了一张“入狱通知单”,直接让广东办事处领回,关在地下室,一关12 天,与外界隔断消息,当然后来我怎么也接不通他的电话,见不到他的人。
当朝晖被无理拘押2个多月后,千辛万苦回到深圳的我去见了他的父母,听说因为怜痛爱子,他爸爸心急摔了一跤,摔成骨折,探监时,吕父见到儿子光着脚,这个有着几十年党龄的老党员遂指责当局:没有人道。
更出格的是,因为朝晖是深圳税务局的骨干,若“不炼法轮功”,本是“前程似锦”,所以老父探子摔伤一事,竟被《深圳特区报》、《深圳商报》、《深圳法制报》等媒体扭曲成老父关心“误入歧途”的爱子以致心急摔伤,那就是说,它把人非法关起来,害的人家老父亲着急、摔骨折了,罪魁祸首是它,它却胁迫家人站在它那边,并且操控媒体,说是“挽救儿子”,以致受伤,让当事人要生出“愧疚”来,要“悔过”,要“听党的话”,要“和人民站在一个立场”,这不就是中共的独门 “血滴子”么?牵了驴还要充当拔橛子的“人”。
像朝晖这样的家庭,父亲是个所谓的老干部,尚且中共“执法如山”,尚且保不住家人,尚且一家人四分五散,地位、名声、清誉遇到专制极权,那是“死路一条”,倒是金钱打通一点关口,朝晖出来后,家里花了几千元钱打发这些家伙一场饭局,绕是如此,还给他每天100元的七天监视居住的收费。当然,是没有收条给他的。那别的更无权、更无势的人呢?高蓉蓉的父母此时正是长夜暗哭,刘长军的父亲又何曾不会魂梦牵挂?那些一辈子受中共欺诈的老实农民呢,那河北涿州强奸案的受害者、农妇刘季芝、韩玉芝该如何呢?曾晓南该是怎样的悲愤呢?!
在这个神州大地,多少海外志士甘心为家国,却有家不能归?刘宾雁客死他乡,新唐人电视台“人杰地灵”专题节目“漫长的圣诞前夜:徐文立夫妇”中,徐文立的夫人贺信彤数次哽咽,她说:“……然后就一拖再拖,然后这次我见到美国大使馆的一秘的时候,他用手握了一个OK,他就说,好了,这次确定了,徐文立,……那个美国人在国际俱乐部见我的时候,今天我们朋友很多呀,就说好多便衣跟着我去了,……这个时候美国大使馆的一秘就跟我说,他说你很高兴吧,他说徐文立马上就要出来,你们家快团聚了,我当时就突然哭了,后来我说徐文立是爱这个国家的,我说我们这个家庭为了他的事业作了这么大牺牲,我说在今天好像就要离开这个中国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怎么那么奇怪,然后那个美国大使馆那个人他就说,知道,我懂我懂,他说你们是爱你们的国家的,你们其实不想离开的,我当时就觉得挺奇怪,一个这么爱这个国家的人,非要把他赶出中国,当我决定离开中国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其实跟我丈夫一样,还是挺爱那个国家的,虽然我一直盼着家庭团聚,希望我丈夫离开那个监狱,但一旦要决定离开这个国家的时候,我有特别奇怪的感受,特别,觉得特别悲哀,我想这个国家,爱她的人不是特别多,多少人想离开她,但当我决定离开她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其实还是挺爱这个国家的,仅仅因为为了她好,就我们家庭,付出了这么高的代价,我有点不太懂这个事儿。”其实徐夫人没注意,“多少人想离开”,应是指想离开邪党,因为它图霸中原,血债斑斑,而造成人们的表面去国。离开的譬如辛灏年,胡风,袁红冰,陈用林,郝凤军,韩广生等等。我们爱中华,是用我们的心在爱着的。
老父含恨而终
2000年11月,我被抓走开始坐牢,我被他们翻出证件知道身份后,我第一时间就想告诉公公婆婆我被抓了,总得报个信儿吧,这个要求被阻止。本来那时我们不敢在家,都是在外面找临时的地方住,甚至也是分开地方住,本来第二天打算回去看看家里,再去广州找事做的,结果当晚被抓后,警察互相商量要“抄家”,他们打算干什么呢?我就要求一起去,好再见一见我年迈的双亲,唐代大诗人杜甫所说“新婚别”,我当时成婚也就2个多月。对公公婆婆来说,也是“垂老别”了。结果,连这个念头也成了泡影。
一别3年多,中间二姑姐、我娘家的姐姐还有大姑姐先后生了孩子,作为独子的朝晖却是被迫避难在美国。2004年,我回家后,亲见楼下莲花北小区保安队队长向手下交待了“看护”我的任务,楼上,听公公婆婆讲,朝晖大概就是在二姑姐生孩子的当天,2001年的正月十六,就离开了中国。其实老人也不太清楚,他们只是,孩儿远离膝下。
这时,“辖区”派出所驻小区警察周某某“有请”,我不愿理他,结果公公劝我,去吧。他深怕我又“得罪”了他们,又“吃亏”。
家里长年是保姆照顾着二老,我去清理卫生间,发现后面纱窗要多脏有多脏,我不动声色的打扫干净了,去妈妈和姐姐那里也是这个情形,我到哪儿都要忙一段打扫卫生,这几年家人过的,真是……。
由于受居委会和派出所联合监控,我很快离开了深圳的家,当时一听到我还是遭受监控,公公立即略带讥讽的说,“那还放人干什么?”
经过几年的磨难,目睹我遭的罪,家人真正从内心深切的同情我们,我们的心,无需更多言语,更相贴近了。
2004 年6月,我设法申请在第三国办理美国签证,成功获批,9月11日,踏上美国。从此与亲人遥隔万里。公公婆婆年事已高,几次电话里,公公都说,“我还盼着要孙子呢。”善良的家人一点一点的捱着,指望着岁月无涯,指望着美好的相聚。今晚,家人告诉朝晖,本来老父打算过年后到香港去,准备和儿子见一面。
2004年4月,朝晖不远万里,飞来香港和我见面。摄于九龙公园。
只是今晨一个电话,改变了心的怀念,5年来,父子、母子分离至今,生性孝顺的朝晖眼里心上痛哀无遗,他一再说,“生命是多么脆弱啊。”叹气不止。之前他愣愣的说,看我爸照片,于是我看到,电脑里储存的老先生,和外孙女的合影,笑笑的,站着的我没有哭出声来,泪掉到坐着的人身上了?水烧开了,我打算问,你要不要喝水,可我还是忍住了不说,因为,那会是哭腔,这时蹲在水壶边的我听到嚎啕哭声,相识7载,结婚6载,分离3载,彼此尝过那么多的苦,我头一次听到他的哭声,我不敢看他,我默默的拿过桌上的杯子,倒上水,下午我就想起这两句话了:人死不能复生,人死如灯灭,我都知道。
公公走了,只婆婆一人,这样的日子,她可曾料想过?
游子的心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好像,我们刚刚买了房子,去年12月,我也终于考到了驾照,前两天,朝晖还在说,我们照了照片,寄回家去,让老人高兴高兴。什么叫“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呢?
如果,是正常的去国,他是可以见他父母一面的,在父母有生之年。他本不是那么不潇洒的人。也许,他就像我一样,无数次的心底哀哭,却难见慈颜。在中共的黑窝劳教所,母亲病危的消息传来,“办公室”里,看着我泪水不断滑落,伪教育科科长杨某、伪大队长王某先后这样“质疑”,你是在真的哭吗?为什么这样问呢,因为劳教所有个说法,就是法轮功学员是不讲人性的,是不要家、不要老公、不要父母的。它把你抓走,然后说你不要家。所以我为妈妈流泪就成了反常。在那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记得有个女儿很爱爸爸,就问,爸爸,如果只让你选择一个,你要真善忍还是要我呀?爸爸说,要真善忍,有个按真善忍道德标准做人的爸爸,这样的女儿还不幸福么?当时为了看母亲,我甚至要求调到所谓大西北集中营也行,只求离母亲近一点(可惜我糊涂了,凭什么我要坐牢)妇教所副所长唐广莉说,像你这样的离开广东省我们还巴不得呢,意思就是本省有转化指标落实到每一个法轮功学员,没转化的就成了“刺头儿”,也是够邪的了。其实我那时最大的心愿是:想到楼外边的那片靠墙的空草地上独自尽情痛哭,在这里,这样的人物与环境,叫我怎么哭?怎么能放声哭的出来?
我对朝晖说,“你记得师父给我们编的《佛家参考人物材料》里,修炼者密勒日巴发现大土堆下埋着他亡母的骨头。一时痛昏过去,但他身,口,意,连一刹那都不散乱的印入大手印三昧,亲眼见到父母脱离苦趣,超升到净土中去了。”他点点头,明白了我说的意思,我们自当劝更多的人三退,退出中共邪教组织,我们自当爱惜生命,做一个善良的人,对社会负责,这是对父母最大的孝顺。
在李祥春回家的这天,我和朝晖既高兴,又悲伤,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但为护真理,生死何足惜,毕竟,李祥春他回来了。
中共覆灭之日不远,那时,受过苦的同胞方才有真的欢乐。
2006年1月21日星期六下午9时12分56秒
于亚特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