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6年4月19日,先是天气闷热,接着下起雨来。比埃尔与教授们共进午餐之后,于下午两点半钟离开理学院,一头扎进飘泼大雨之中。正当他从一国内出租马车后边走出来,打算穿达太子妃路时,一不留神,正好来到一辆沉重的送货马车前面。他在惊慌之中急忙去抓马的前胸。那匹马突然前蹄腾空跃起,比埃尔脚下一滑,摔倒在人行道上。车夫赶紧勒马,但6吨重的马车由于惯性又继续向前滑动了好几米。带铁箍的车轮轧碎了科学家那颗宝贵的头颅……
居里夫妇的二女儿伊芙•居里,在为她母亲写的传记中写道:
"6 点钟,玛丽欢欢喜喜地到家门口迎接丈夫。她听到有人喊她,恍惚地感到遗憾到人们对她表示着某种同情。等人们告诉了她事情的经过之后,玛丽居然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在久久一段可怕的沉默之后,她终于颤抖着嘴唇说:‘比埃尔你死了吗?真的死了吗?’从她说出这几个字起,她就永远地变成了一位孤独的女人。”
"比埃尔的遗体抬回来了,停放在客厅里,蒙上了白布。这一夜,玛丽坐在椅子上,靠得他那么近,像守护在病床前的母亲,谛听着自己的孩子的呼吸。老居里走进来,提醒儿媳妇:"玛丽,夜很深了……”玛丽这才发觉爸爸在她跟前,她猛地站起来,悲哀地扑在老人的肩膀上。老居里轻轻地拍着玛丽抽搐的背部,"我知道,可怜的孩子,我知道……你,你能挺住。”
日子悲哀而且沉闷,延长下去没有好处。老居里认为应该尽快举行葬礼。玛丽说她也这样考虑,还说尽可能不要惊动亲友,更不必请学术界的名流致什么墓前悼词。她主张把比尔安葬在他母亲的墓旁,靠着那棵正在扬花老栗树,好让他安静地躺在树荫下面,永远偎依着他的母亲。
葬礼进行完毕,玛丽和老居里乘马车回家。驶近诺夫桥时,玛丽让赶车的把车停住,说她想活动一下筋骨,从这儿步行回家。老居里如惯常一样先下了车,然后把玛丽扶下车来,把她的右手抱在自己的左臂肘弯里。玛丽好像久病初愈,举步十分艰难,瘦弱的身子显得特别沉。老人使劲扶着她,一步一步走上诺夫桥,两个人并肩靠在石栏上。3天前,马车就是从这座桥上冲下来,撞倒了想穿过太子妃路的比埃尔。车祸的痕迹一点儿没有留下,大雨当时就把血染的路面冲刷干净了。
"就是那个地方……”玛丽望着那个可怕的地方喃喃地说,左手撩起了黑色的面纱。
"那天夜里我反复地想”,玛丽把臂肘靠在石栏上。"比埃尔猛地一惊,急忙躲协……他是自己滑倒的呢,还是让马车给撞倒的……这十多年来,不论遇到什么事儿,我没有离开过比埃尔,欢乐和烦恼,辛劳和荣誉,有他的就有我的。可是,这一回,我……我……说实在的,此刻我多想体会一下比埃尔所受到的全部恐惧和全部痛苦,让马车……”
"你,你没有这个权利。”老居里更紧地扶住玛丽的手臂。
"是的,比埃尔也这样说,我没有这个权利。”
"难道他已经预感到……这,这不可能!”
"爸爸一定记得,比埃尔和我都病倒药那一次。他说:‘说不定我的病还不轻。要是有一天,我突然……’‘没有的事,别瞎说!’我急忙劝阻他。他却故意撩我似的,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我的玛丽,’他笑着说,‘你不会忘记吧,我大你好几岁哩……’‘快别说了!’我再次打断他的话,‘你怎么不想一想,一旦没有了你,剩下我一个人,教我还怎么活下去?我只好,只好尽快结束我自己的生命。’
"我真没想到比埃尔突然会变得那么严厉,他呵斥我说:‘玛丽,你没有这个权利!’他说,‘咱们是科学工作者,不是那些无所事事的夫人们绅士们。那些人多愁善感,为爱情可以轻生。因为他们闲得无聊。咱们跟他们可不是一回事儿。可怕的日子总要到来的,用不着讳言,留下的也许是你,也许是我。悲痛会像山崩一样压下来。可是咱们俩共同的探索还必须由留下的一个人担负起来,因为咱们相爱过,又爱得那么深。’”
"这是爱的义务,不,应该说是不容许剥夺的权利!”老居里轻轻地拍着挽在臂肘弯里的玛丽的手,"我知道比埃尔,他想得比咱们两个都远。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那天夜里,你已经对比埃尔作了承诺,答应一定振作起来,继续研究你们共同的课题,对吗?”
玛丽沉稳地点点头说:"爸爸,是这样的,我向比埃尔承诺,要振作起来!”
不久,巴黎大学理学院院长保罗•阿佩尔和让•佩韩教授登门来宣布两项决定。阿佩尔激动地宣布道:
"鉴于比埃尔•居里教授在物理学研究方面的卓越成就,共和国政府和巴黎大学决定赠予他的遗孀玛丽•斯罗多夫斯卡特等抚恤金,金额为……”
"请别往下读了。”玛丽打断了院长的话。"谢谢了,我还不需要怜悯。我的一双手跟比埃尔的一样,能养活他留下的这一家四口!”
玛丽把自己的两只手摊开在桌子上,长期受药剂腐蚀的手掌和指头都伤痕斑斑。多么像伦勃朗画上的老橡树的丫枝呀——老居里心里想着。
"好吧,”阿佩尔院长说:"我一定向政府和大学转达您的意见。在来这儿之前,有人就跟我说,自愿放弃提取镭的专利权的玛丽,怎么会接受抚恤金。我说没法子,明知是钉子还得去碰。现在碰过了,心里就轻松了。接下去,我宣布的是一项使人十分愉快的决定,共和国政和巴黎大学的另一项决定:任命物理学博士玛丽•斯罗多夫斯卡•居里任巴黎大学理学院教授,兼任实验室主任。”
阿佩尔院长从皮包里取出皮面烫金的聘书,郑重地交到玛丽手里,还特地补了一句:"学院请您把放射学继续教下去。”
这是法国第一次将高等教育的学衔授予一伴妇女。此事曾在法国舆论界引起一场风波,有人公然在报纸上指责:"理学院这么多名教授,难道就没有人比得上那个波兰女人?”
放射学继续开课的那一天,天不亮玛丽就起来了,她穿的仍旧是那身深灰色的连衣裙,肩膀上披了一条墨绿的围巾。
"怎么,你这就去学校?”老居里吃惊地问道。
"不,”玛丽说。"我先到比埃尔墓前去看看。马车已经约好了,在路口等我。”
看玛丽出了门,老人又摇了摇头,一夜没好好儿睡,老远的跑去干什么呢?她一定心里有什么话,非要向比埃尔倾诉不可。这个波兰女人,她只要作了决定,任谁也拗她不过。但愿这毫无意义的浍能使她得到勇气和力量。
讲课的时间快到了。听众挤满了圆形大厅,连走廊和门外广场上都坐满了人。其中还有一帮新闻记者。有个记者预言道:"这个寡妇今儿非大哭一场不可。”别人问为什么,他说:"得了丈夫的遗产,激动得哭;想起自己的身世,伤心得哭;课程讲不下去,着急得哭;还有……”
上课铃声响了。阿佩尔院长引着玛丽,从讲台右边的小门走进教室。学生们热烈地鼓起掌来,这掌声压倒了一切在暗地里叽叽喳喳的讥讽和中伤。
阿佩尔站在讲台中央,用手势让掌声停下来。他宣布:"从今天起,放射学请玛丽•斯罗多夫斯卡教授继续教下去。为了尊重教授的意愿,理学院决定不举行授职仪式,并取消了照例的对她的前任——她的丈夫、可尊敬的比埃尔•居里教授的颂扬。”他向玛丽摆了摆右手,说了声"请吧,”就走下讲台,坐在给他保留的那个座位上。
玛丽腋下挟着讲义,安详地走上讲台。她把讲义放在桌子上,又摸出怀表来,放在讲义旁边。这是比埃尔的怀表呐,阿佩尔认识它,学生们也认识它。大厅里静极了。玛丽翻开讲义,轻轻地抚磨着,似乎还能感到比埃尔留在上面的体温。这个波兰女人,她正在想些什么呢?这么多人都在等你开口,听你的第一句话呐。
"咱们接着上一堂课讲:‘当人们考察十几年来物理学所取得的进展时,人们会对有关电和物质的认识的演变感到吃惊,这就是说……”
听着玛丽平静地讲述,学生们一时楞住了。他们分明记得,6个多月以前,就在这讲台上,比埃尔•居里教授念完了这一句,没来得及解释,下课铃就响了,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句话会是老师的最后遗言。如今他的夫人来接替他,翻开讲义就从这句话讲起,别的什么也不提,叫人在感情上真有点儿受不了。两个女学生哭了,双肩抽搐着。玛丽没有把目光投向她们,她像汩汩的流水似地一直往下讲,别的什么也没有觉察。
除去讲课,玛丽继续搞她的实验。丈夫去世5年后的1911年。她又荣获了诺贝尔化学奖。
背景
1895 年,富有才华的波兰姑娘玛丽•斯罗多夫斯卡,与年轻的科学家比埃•居里结为夫妇。随着岁月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由衷地赞叹:这是一对多么美妙的结合啊!新婚燕尔,两个幸福的人常常骑自行车漫游乡村。他们中午吃点面包、干酪和水果,晚上在不知名的乡村小店歇脚,脚踏板蹬了数千次,花上几个法郎,换来别有风味的农家一宿,尽情欢度偏僻乡村那漫长而奇妙的日日夜夜。他们有了两个可爱的女儿,大女儿伊蕾娜是未来的诺贝尔奖金获得者。
这对恋人的结合,不仅情投意合,更是志同道合。当玛丽被贝克勒尔的发现深深吸引,专心致志地研究放射现象时,比埃尔竟中止了自己极感兴趣的晶体压电效应的试验,来助妻子一臂之力。他们弄来成吨的沥青铀矿渣,在那间阴暗潮湿的棚屋里,整天大桶小桶来回地捣腾。结果,比埃尔累病了,玛丽流产了,卧室成了病房,并排的两张床上躺着一对病人,幸亏老居里是位医生。
自然,伟大的发现给他们带来无法言传的巨大喜悦。1898年,他们发现了铍和镭两种新元素。1902年,玛丽成功地提取了十分之一克镭。1903年,居里夫妇与贝克勒尔一起荣获本年诺贝尔物理奖。1905年,比埃尔当选为法兰西科学院院士,并被巴黎大学授予了他梦想多年的物理学教授职称。 (看中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