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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树藩:大跃进灾难惨绝人寰的一幕
发表日期:2005-01-12
[金钟按:数百万人口的河南信阳地区在毛泽东发动的大跃进中饿死一百多万,这是共产党欠下中国人民的一笔惊人的血债。张树藩时任信阳专员,地委副书记,曾坚持求实立场而挨斗,张树藩已故世,身前留有文章回忆信阳事件真相。此文刊于中共内部刊物《经济要情参阅》(第40、41期),中共当局迄今极力封锁类似信阳事件的历史真相,向青少年掩饰毛泽东的罪恶。] 信阳位于河南省东南,与湖北孝感、黄冈和安徽安庆、六安、阜阳五个地区接壤。该区约一半的面积曾经是大别山、桐柏老根据地。这里是河南的重要粮棉产区,还盛产茶叶、木材、毛竹、油桐药材等,素有青山绿水、鱼米之乡的美称。就是这样一个美丽富饶的地区,在「大跃进」期间,由于浮夸风肆虐,竟造成大量人口非正常死亡,出现举国震惊的「信阳事件」。 事件发生时,我任中共信阳地委副书记、行政公署专员,经历了事件的全过程。时间虽然过去了三十多年,但这一和平时期血的教训,无时不在我的脑海中翻腾。 * 全国第一个人民公社和大炼钢铁现场会 一九五八年春,信阳地区的遂平县岈山群众为兴修水利,要求把几个高级社联成一体,地委同意了群众的要求。当时取名「集体农庄」,学苏联的,实行领导、计划、分配、财务四统一。不久,毛主席提名叫「人民公社」,岈山就成了全国第一个人民公社。到八月份,全地区实现公社化。 在一九五八年夏收,当时在岈山坐阵的遂平县委副书记赵光,将一块亩产四五百斤的小麦的地浮夸成三千二百多斤。随之,西平城关公社出现亩产小麦七千三百二十斤的更大浮夸典型。他们把多亩产量集中起来谎报,当时我就不相信。地委书记路宪文告诉我这一高产典型时,我说那是胡说八道,根本不可能。一亩晒场能晒多少?怎么会有一亩地产几千斤的小麦呢?于是,地委就派副秘书长王秉林到西平实地调查,回来说是真的。我亲自到现场察看,证明并不真实。就在这时,继《河南日报》之后,《人民日报》也登出亩产几千斤的消息。从此以后,谁要说是假的就挨斗,全区为此挨批的人约有一万二千多人次。于是浮夸风越刮越大。不过,一九五八年毕竟是大丰收,虽然大办钢铁误了收割,损失百分之十左右的粮食,但群众生活没出大问题,这年全区完成征购任务十六亿斤。 到一九五九年,信阳出现百年不遇的大旱灾,秋粮眼看大面积欠收或无收。当时地委几个书记分工,我主管农业、政法、财贸三条线。为了让大家认识问题的严重性,我在八月初召开了一次各县市负责人会议,让大家认识灾情,及早采取措施,将灾荒消灭在春节之前。不久,省委要召开贯彻庐山会议精神的会议,要求预报粮食产量。地委召开常委会讨论。九个常委中,八个人认为一九五九年是特大丰收年,要在一九五八年五十六亿斤的基础上预报七十二亿斤。我在会上持不同看法,认为今秋是大欠收年,全区总产大概就三十多亿斤(后来证实只有二十多亿斤)。 * 反右倾使左倾错误变本加厉 九月初,省委召开贯彻庐山会议精神的扩大会议。在会议开始时,省委让各地市委书记预报秋收产量。我先将地委集体讨论定的七十二亿斤总产说了,接着谈了我的意见。路宪文召集在省里开会的各县、市委书记开会。当时我不管怎样,又在会上谈了我的看法,并说共产党人在甚么情况下都要实事求是,虽然这次省委扩大会议是反右的,但不能因怕反右就不实事求是。我说完后,县、市委书记没一个说话的,可见大家是了解情况的,只是不敢说而已。随后按省委意图要在各地市找右倾典型,展开批斗。尽管省委已把我定成严重右倾份子,可批斗不起来。路宪文无奈,抓住说过点实话的平舆县长曹明展开批斗,随即撤销曹明的县长职务。 扩大会议后,仍按一九五八年大丰收的标准征购,我们地区将农民的口粮、种子粮都交了征购。秋收刚完,很多食堂开不了伙,群众就在家里煮红薯叶充饥。干部发现后把他们的锅砸了,群众就外出逃荒。地委认为是破坏「大跃进」,就让各县市在路口设岗拦堵。当时地委不仅没认识问题的严重性,反而认为是有人将粮食瞒藏起来了,于是决定在全区开展反瞒产运动。 我分工到西平、遂平两县开展反瞒产工作。看到生产队确实没有粮食,群众仅吃点红薯、野菜等,不少人出现浮肿。我感到问题很严重,召开县委常委会,提出征购已透底,人民生活无着落,不要再逼大家报瞒产了。我知道他们超征购七百万斤粮食,就让他们先拿出这些粮食解决群众生活。有人说动用国库粮食需请示省里,我说来不及了,等批准后再拿出来会饿死人,你们不要怕,一切问题由我负责。我跟县委商定后,一方面让秘书余德鸿给路宪文写报告,一方面开仓放粮,使这个县基本上没饿死人。这后来成了我一大罪状,余德鸿也受牵连挨整。 其他县就不同了,反出瞒产几千万、几亿斤不等,还开现场会。如鸡公山现场会,场里圈着很多「瞒产粮食」,其实就是上边一层稻,下边全是稻谷。类似情况在很多地方出现,结果有的被逮捕法办,有的被开除党籍。如光山县有个农民找医生看病,医生说这个病人好治,有两碗粥就好了,将这个医生逮捕。信阳县一纪委干部看到饿死人,写信给省委反映情况,受留党察看的处分。为了不让干部群众向中央写信反映情况,还专门开会让各邮局把关,把反映情况的信一律扣压,被扣压的信件达一万二千多封。即使如此限制,还是有人跑到许昌向上寄信。有一个党支部二十三个党员饿死二十个,剩下三个党员就给省委写血书,请求省委救救村民,此信也被省委秘书长扣压并要求查处。 省委扩大会议后,原来的包产试点被批为右倾。这本来是地委农村工作部布置各县搞的,现在不认账了,把责任推到下边,将息县、淮滨等县农工部长打成右倾。光山县委书记马龙山曾让副书记张福鸿到生产队搞包产到户的试点,到反右时,马说张自己搞的。张不服,坚持说是马书记派的。马龙山就在县委扩大会对张批斗,并将其打死,然后说畏罪自杀,立即埋掉。 * 大量饿死人的情况震惊中央领导 地委开会批斗我的过程,正是信阳地区饿死人最严重的时期。一九六○年二月一天,路宪文找我谈话,说从今天起你就开始工作吧,未再让我检讨错误,并说中央内务部来了一个处长检查灾情,你陪这位处长下去看看情况。 郭处长问我到底饿死人没有?我说有,而且不少。郭处长问饿死多少人?我说从去年九月我就挨斗,你来了我才第一次出门,对全区情况只能凭估计,饿死人可能在二十万到三十万之间。郭处长立即向部领导汇报我说的话;部领导让他马上向国务院秘书长习仲勋汇报;习仲勋又向中纪委书记董必武汇报,董老马上派人到信阳调查。经过三个月调查,越查问题越严重,结论饿死的数字比我所估计的要多好几倍。 中纪委将查清的问题报告中央后,毛主席批示,信阳事件是「反革命复辟」,是民主革命不彻底,需组织力量进行民主革命补课。于是,中央从各部委抽调数百人来到信阳。这时省委才慌了手脚,仓猝组织六七百人到信阳,全面改组各级领导班子。先派省农工部长赵定远任信阳地委书记,省统战部副部长赵子平任副书记,中央派的干部分别到各县任书记、县长等。原地委书记路宪文被停职检查,其他副书记靠边站,原地委九个常委仅留我和纪委书记邱进敏没有动。 就在地县委彻底改组时,李先念、王从吾、徐子荣等中央领导和中南局陶铸、王任重书记,在省委书记吴芝圃陪同下来到信阳地委。在会议室里喝茶时,吴芝圃说话了。他的原话至今还记得很清楚。吴指着我说:「树藩同志,信阳地区发生的问题,省委事先一点也不了解,把省委蒙到鼓里了。听说你和路宪文认识不一致,你怎么不找我谈谈呢?如果早找我谈谈,不就避免发生这样大的问题吗?」我事先本来没想到中央领导说甚么,但面对吴的谎言,我不得不说话了。我的原话是:「芝圃同志,你真一点不知道情况吗?那地委给我戴右倾帽子,对我进行几个月批斗,这不是省委批准的吗?否则,路宪文敢批斗我吗?既然经省委批准,根据甚么批?还不就是我在生产救灾会说的话,省委估产定得高我说得少,反瞒产不仅没反瞒产,还拿出七百多万斤粮食解决群众生活,以及说干部强迫命令、违法乱纪、打死人是国民党作风等,不都是我反映的意见吗?芝圃同志,怎能说省委一点不了解情况呢?对我的批判不都是你的安排吗,我还能找你谈甚么?」这时,陶铸阻止我,不要再往下说了,我们都清楚,过去批错你,给你平反,不要再说啦。这样,我也就不说了。 第二天,吴芝圃到固始召开万人大会,宣布县委书记杨守绩是反革命,将其逮捕。为甚么省委书记不经地委就到县里逮捕杨守绩呢?因为杨在一九五九年群众开始浮肿并有人饿死时,给省委写报告,反映真实情况,要求拨粮食解决生活问题。这一时期,全地区县委书记被开除党籍、逮捕法办的有八人,其余县委书记统统撤换。农村二十多万基层干部被集中起来「特殊训练」,还调用部队,用绳子将他们一串串拴起来,武装押送,搞了一次全面彻底的大夺权。 这么多干部怎么会都变成了反革命,怎么能被如此镇压呢?我想不通。本来地委决定让我负责抓民主革命补课运动,我感到这样做不对头,拒绝担任此职,并在地委常委会忍不住大哭。我边哭边说,我在信阳工作十几年,和广大党员、干部有着深厚的感情,我弄不清那么多人怎么都变成了反革命。我和他们有千丝万缕联系,要我领导整他们,确实下不了手,还是让我主管生产救灾工作为好。就因为我没有服从省地委决定,还提出不要这样整干部,在运动初期划「三种人」时,我被划为「糊涂人」,那些应对信阳事件负责、事后却大整基层干部的人倒成了「明白人」。我虽不服气,但心想随你们划吧,历史最终总会是公正的。 从信阳事件可以看出,我们的人民群众真是太好了。当时信阳饿死那么多人,并非没有粮食,大小粮库都是满满的,但群众宁可饿死,也没抢过一个粮库。这证明与共产党血肉相连的人民群众是多么听话,多么遵纪守法,多么相信党。而我们某些领导干部,实在是愧对人民啊! 二○○四年十二月六日 (《开放》杂志一月号) 页码: 1
信阳位于河南省东南,与湖北孝感、黄冈和安徽安庆、六安、阜阳五个地区接壤。该区约一半的面积曾经是大别山、桐柏老根据地。这里是河南的重要粮棉产区,还盛产茶叶、木材、毛竹、油桐药材等,素有青山绿水、鱼米之乡的美称。就是这样一个美丽富饶的地区,在「大跃进」期间,由于浮夸风肆虐,竟造成大量人口非正常死亡,出现举国震惊的「信阳事件」。
事件发生时,我任中共信阳地委副书记、行政公署专员,经历了事件的全过程。时间虽然过去了三十多年,但这一和平时期血的教训,无时不在我的脑海中翻腾。
* 全国第一个人民公社和大炼钢铁现场会
一九五八年春,信阳地区的遂平县岈山群众为兴修水利,要求把几个高级社联成一体,地委同意了群众的要求。当时取名「集体农庄」,学苏联的,实行领导、计划、分配、财务四统一。不久,毛主席提名叫「人民公社」,岈山就成了全国第一个人民公社。到八月份,全地区实现公社化。
在一九五八年夏收,当时在岈山坐阵的遂平县委副书记赵光,将一块亩产四五百斤的小麦的地浮夸成三千二百多斤。随之,西平城关公社出现亩产小麦七千三百二十斤的更大浮夸典型。他们把多亩产量集中起来谎报,当时我就不相信。地委书记路宪文告诉我这一高产典型时,我说那是胡说八道,根本不可能。一亩晒场能晒多少?怎么会有一亩地产几千斤的小麦呢?于是,地委就派副秘书长王秉林到西平实地调查,回来说是真的。我亲自到现场察看,证明并不真实。就在这时,继《河南日报》之后,《人民日报》也登出亩产几千斤的消息。从此以后,谁要说是假的就挨斗,全区为此挨批的人约有一万二千多人次。于是浮夸风越刮越大。不过,一九五八年毕竟是大丰收,虽然大办钢铁误了收割,损失百分之十左右的粮食,但群众生活没出大问题,这年全区完成征购任务十六亿斤。
到一九五九年,信阳出现百年不遇的大旱灾,秋粮眼看大面积欠收或无收。当时地委几个书记分工,我主管农业、政法、财贸三条线。为了让大家认识问题的严重性,我在八月初召开了一次各县市负责人会议,让大家认识灾情,及早采取措施,将灾荒消灭在春节之前。不久,省委要召开贯彻庐山会议精神的会议,要求预报粮食产量。地委召开常委会讨论。九个常委中,八个人认为一九五九年是特大丰收年,要在一九五八年五十六亿斤的基础上预报七十二亿斤。我在会上持不同看法,认为今秋是大欠收年,全区总产大概就三十多亿斤(后来证实只有二十多亿斤)。
* 反右倾使左倾错误变本加厉
九月初,省委召开贯彻庐山会议精神的扩大会议。在会议开始时,省委让各地市委书记预报秋收产量。我先将地委集体讨论定的七十二亿斤总产说了,接着谈了我的意见。路宪文召集在省里开会的各县、市委书记开会。当时我不管怎样,又在会上谈了我的看法,并说共产党人在甚么情况下都要实事求是,虽然这次省委扩大会议是反右的,但不能因怕反右就不实事求是。我说完后,县、市委书记没一个说话的,可见大家是了解情况的,只是不敢说而已。随后按省委意图要在各地市找右倾典型,展开批斗。尽管省委已把我定成严重右倾份子,可批斗不起来。路宪文无奈,抓住说过点实话的平舆县长曹明展开批斗,随即撤销曹明的县长职务。
扩大会议后,仍按一九五八年大丰收的标准征购,我们地区将农民的口粮、种子粮都交了征购。秋收刚完,很多食堂开不了伙,群众就在家里煮红薯叶充饥。干部发现后把他们的锅砸了,群众就外出逃荒。地委认为是破坏「大跃进」,就让各县市在路口设岗拦堵。当时地委不仅没认识问题的严重性,反而认为是有人将粮食瞒藏起来了,于是决定在全区开展反瞒产运动。
我分工到西平、遂平两县开展反瞒产工作。看到生产队确实没有粮食,群众仅吃点红薯、野菜等,不少人出现浮肿。我感到问题很严重,召开县委常委会,提出征购已透底,人民生活无着落,不要再逼大家报瞒产了。我知道他们超征购七百万斤粮食,就让他们先拿出这些粮食解决群众生活。有人说动用国库粮食需请示省里,我说来不及了,等批准后再拿出来会饿死人,你们不要怕,一切问题由我负责。我跟县委商定后,一方面让秘书余德鸿给路宪文写报告,一方面开仓放粮,使这个县基本上没饿死人。这后来成了我一大罪状,余德鸿也受牵连挨整。
其他县就不同了,反出瞒产几千万、几亿斤不等,还开现场会。如鸡公山现场会,场里圈着很多「瞒产粮食」,其实就是上边一层稻,下边全是稻谷。类似情况在很多地方出现,结果有的被逮捕法办,有的被开除党籍。如光山县有个农民找医生看病,医生说这个病人好治,有两碗粥就好了,将这个医生逮捕。信阳县一纪委干部看到饿死人,写信给省委反映情况,受留党察看的处分。为了不让干部群众向中央写信反映情况,还专门开会让各邮局把关,把反映情况的信一律扣压,被扣压的信件达一万二千多封。即使如此限制,还是有人跑到许昌向上寄信。有一个党支部二十三个党员饿死二十个,剩下三个党员就给省委写血书,请求省委救救村民,此信也被省委秘书长扣压并要求查处。
省委扩大会议后,原来的包产试点被批为右倾。这本来是地委农村工作部布置各县搞的,现在不认账了,把责任推到下边,将息县、淮滨等县农工部长打成右倾。光山县委书记马龙山曾让副书记张福鸿到生产队搞包产到户的试点,到反右时,马说张自己搞的。张不服,坚持说是马书记派的。马龙山就在县委扩大会对张批斗,并将其打死,然后说畏罪自杀,立即埋掉。
* 大量饿死人的情况震惊中央领导
地委开会批斗我的过程,正是信阳地区饿死人最严重的时期。一九六○年二月一天,路宪文找我谈话,说从今天起你就开始工作吧,未再让我检讨错误,并说中央内务部来了一个处长检查灾情,你陪这位处长下去看看情况。
郭处长问我到底饿死人没有?我说有,而且不少。郭处长问饿死多少人?我说从去年九月我就挨斗,你来了我才第一次出门,对全区情况只能凭估计,饿死人可能在二十万到三十万之间。郭处长立即向部领导汇报我说的话;部领导让他马上向国务院秘书长习仲勋汇报;习仲勋又向中纪委书记董必武汇报,董老马上派人到信阳调查。经过三个月调查,越查问题越严重,结论饿死的数字比我所估计的要多好几倍。
中纪委将查清的问题报告中央后,毛主席批示,信阳事件是「反革命复辟」,是民主革命不彻底,需组织力量进行民主革命补课。于是,中央从各部委抽调数百人来到信阳。这时省委才慌了手脚,仓猝组织六七百人到信阳,全面改组各级领导班子。先派省农工部长赵定远任信阳地委书记,省统战部副部长赵子平任副书记,中央派的干部分别到各县任书记、县长等。原地委书记路宪文被停职检查,其他副书记靠边站,原地委九个常委仅留我和纪委书记邱进敏没有动。
就在地县委彻底改组时,李先念、王从吾、徐子荣等中央领导和中南局陶铸、王任重书记,在省委书记吴芝圃陪同下来到信阳地委。在会议室里喝茶时,吴芝圃说话了。他的原话至今还记得很清楚。吴指着我说:「树藩同志,信阳地区发生的问题,省委事先一点也不了解,把省委蒙到鼓里了。听说你和路宪文认识不一致,你怎么不找我谈谈呢?如果早找我谈谈,不就避免发生这样大的问题吗?」我事先本来没想到中央领导说甚么,但面对吴的谎言,我不得不说话了。我的原话是:「芝圃同志,你真一点不知道情况吗?那地委给我戴右倾帽子,对我进行几个月批斗,这不是省委批准的吗?否则,路宪文敢批斗我吗?既然经省委批准,根据甚么批?还不就是我在生产救灾会说的话,省委估产定得高我说得少,反瞒产不仅没反瞒产,还拿出七百多万斤粮食解决群众生活,以及说干部强迫命令、违法乱纪、打死人是国民党作风等,不都是我反映的意见吗?芝圃同志,怎能说省委一点不了解情况呢?对我的批判不都是你的安排吗,我还能找你谈甚么?」这时,陶铸阻止我,不要再往下说了,我们都清楚,过去批错你,给你平反,不要再说啦。这样,我也就不说了。
第二天,吴芝圃到固始召开万人大会,宣布县委书记杨守绩是反革命,将其逮捕。为甚么省委书记不经地委就到县里逮捕杨守绩呢?因为杨在一九五九年群众开始浮肿并有人饿死时,给省委写报告,反映真实情况,要求拨粮食解决生活问题。这一时期,全地区县委书记被开除党籍、逮捕法办的有八人,其余县委书记统统撤换。农村二十多万基层干部被集中起来「特殊训练」,还调用部队,用绳子将他们一串串拴起来,武装押送,搞了一次全面彻底的大夺权。
这么多干部怎么会都变成了反革命,怎么能被如此镇压呢?我想不通。本来地委决定让我负责抓民主革命补课运动,我感到这样做不对头,拒绝担任此职,并在地委常委会忍不住大哭。我边哭边说,我在信阳工作十几年,和广大党员、干部有着深厚的感情,我弄不清那么多人怎么都变成了反革命。我和他们有千丝万缕联系,要我领导整他们,确实下不了手,还是让我主管生产救灾工作为好。就因为我没有服从省地委决定,还提出不要这样整干部,在运动初期划「三种人」时,我被划为「糊涂人」,那些应对信阳事件负责、事后却大整基层干部的人倒成了「明白人」。我虽不服气,但心想随你们划吧,历史最终总会是公正的。
从信阳事件可以看出,我们的人民群众真是太好了。当时信阳饿死那么多人,并非没有粮食,大小粮库都是满满的,但群众宁可饿死,也没抢过一个粮库。这证明与共产党血肉相连的人民群众是多么听话,多么遵纪守法,多么相信党。而我们某些领导干部,实在是愧对人民啊!
二○○四年十二月六日
(《开放》杂志一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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