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戴冬雪
(作者简介:戴冬雪,生于1966年,计算机应用硕士,机械设计硕士。目前供职于都柏林一家大型跨国计算机软件公司。)
第四部份 被抛弃
回到爱尔兰,得知和我同时回国上访的另外三个学员都被关押,就开始了营救他们的过程。
在这几年的营救过程中,爱尔兰的普通民众,学生,媒体,议员(包括国家议员、郡议员、和欧洲议会议员),政府,非政府组织等等,几乎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表示了极大的支持。
终于,有两位学员分别于二零零二年三月和二零零四年七月份回到了爱尔兰。我们也正在继续努力使第三个还在中国的学员回来完成她的学业。
我的护照于二零零一年二月二十七日到期,在此之前,二零零零年八月份我曾去使馆加页(因为护照的签证也已经满了),可是使馆由于我炼法轮功,拒绝了。所以二零零一年二月的时候,我就先打个电话,问问使馆,我的护照到期,他们怎么办。他们先是说需要请示,让我过些日子再打。我就过了几天,又打了电话。这一次,他们告诉我,停止炼功并彻底划清界限,才能给我延护照。
当然这个条件是我想也不用想就绝不可能答应的,所以从那时起我就没有了中国护照,也失去了一个做中国人的机会。
好在爱尔兰的人民给我莫大的帮助。首先我工作的公司(我一九九九年五月底硕士论文即将完成的时候,在一家跨国大型软件公司找到一份工作。),继续向劳工部给我申请工作许可,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证明而申请工作许可,这可是少有的事儿;劳工部最后给了我工作许可,而且一给就连著两年;司法部和移民局,给我这个没有有效护照的人,合法的居留许可,也是一直到我有了新的身份证明为止,他们跟我说,你放心吧,爱尔兰决不会把你送回中国让你和你的姐姐一样被迫害;爱尔兰的媒体对于我这一个中国人(被中国政府不要了的人)表示出了极大的同情,几家报纸都登了这条消息,包括最有影响的大报。
我找了个律师,谘询我可能的出路,他说你可以申请:一、政治避难;二、无国籍人士庇护;三、爱尔兰公民。从心底里讲,我对于拥有别的国家身份不感兴趣,尽管中国目前由于某些原因还被人看不起,可是我的历史悠久的中国,我的文化源远流长的中国,我的高山大川的中国,我的唐诗宋词的中国,有哪里可以比得上呢?可是没有合法的身份证件,我等于是被中国政府遗弃、囚禁在一个孤岛子上,出不去进不来,我怎能接受这样的变形的迫害?我要上天赋予我的与生俱来的自由,我还要到其他我能到的地方去,告诉人们在中国正在发生的事情,让善良的人帮助那些行恶的人认识到他们自己正在做的丑恶和邪恶的事。
所以我在失去护照的九个月以后,才申请了爱尔兰公民。一年零三个月后,我拿到了爱尔兰护照。我的心里,百感交集,自己的国家不要自己了,人家的国家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可是人家这样帮助你,叫你说甚么?!
第五部份 家人的苦难
大姐自镇压后由于害怕被抓,就不炼了。二姐、三姐和弟弟,镇压一开始,就去了北京上访。结果,弟弟被警察在天安门广场抓住,警察用鞋(或者靴子)猛踹他的肋部,把那块都踢烂了,然后他和几千名法轮功学员一起被关在北京的一个体育场,在那里三、四天,没吃没喝没地方上厕所。后来被高密公安局的人带回高密,在公安局被关了一个礼拜左右。他告诉我,在公安局,一个又高又大的警察让他做双盘打坐的姿势,恰巧弟弟因为修炼的时间比较短,双盘还盘不上,但是他不想让警察看到他盘不上,就飞了九牛二虎之力,盘上了双腿。可是这个警察说他盘得不好,说帮他盘盘。结果这高高大大的警察,就站在弟弟的双脚踝骨上,用力又踩又碾。
因为我在国外比较活跃的缘故吧,二姐、三姐和弟弟都受到了特别的注意。二姐和三姐被抓被关好多次。二姐有一次被关了二个多月,在关押的时候,她用绝食这种方式反抗非法、不公正的对待,结果警察用普通的塑料管子给她灌食,根本不是医用的灌食管。九九年底我回去的时候,她还在被关押之中。在这个过程中她们一直坚持告诉人们法轮功的真相,散发资料啊甚么的。二零零零年十二月份,警察要抓二姐去劳教,为了不被抓住受迫害,她逃走了。二姐从此不得不流离失所半年多,结果在二零零一年八月前后,又被警察抓住,最后送到了济南女子劳教所,判劳教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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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被劳教的二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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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被劳教的三姐 | | 镇压开始后,三姐夫受媒体谎言的毒害,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被迫于二零零零年和三姐离婚。离婚后的三姐,带著年仅十岁的女儿,没有收入,生活也是非常的艰辛。三姐在二零零零年秋天的时候就预感自己可能会被劳教,所以就把七十二岁的母亲送到了仍在东北的大姐家。果然,二零零零年十二月警察开始同时抓捕二姐和三姐,二姐跳楼走了,三姐被抓住,直接送去济南女子劳教所,三年劳教。
在劳教所,姐妹俩个人不在同一个大队,所以平时也是见不到面的,当然偶尔两个队在劳教所的操场上路过时可以见到,但是不能随便讲话,只能互相看一看,或者笑一下。三姐后来在告诉我这段话的时候,说的语气很平常,也许两年的劳教已经已经让她适应了这种让我听上去悲凉凄惨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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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救被关押的姐姐和同修 |
母亲在父亲九八年去世之后,就一直脑子有些糊涂,而且她老人家一辈子的成就,就是我们姊妹姐弟六人。母亲结婚以后就没有工作,所以父亲和我们六个子女就是她生活的全部,父亲去世,对她老人家是个沉痛的打击,所以那个时候,可以想见,她的六个子女,有四个在受著直接的迫害:二姐、三姐在劳教所,弟弟也是朝不保夕,每天都有可能被抓,我在国外回不去。尽管他们都瞒著母亲关于两个姐姐被劳教的消息,可是自幼冰雪聪明的母亲,怎能不感知她的女儿们正在承受的痛苦,更何况母女连心,她如何不知道呢。所以在二姐被劳教的两个月后,母亲也忽然急病倒下,大约两周后过世。
母亲去世的消息,弟媳去劳教所通知两个姐姐,劳教所不仅不给通知,而且接待弟妹的几个警察中的一个还哈哈大笑。两个姐姐是母亲去世两周后才得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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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劳一生心碎而逝的母亲和因为炼功遭受迫害的弟弟 |
父亲出生于一九二七年,幼年父母双亡,和小他四岁的弟弟即我唯一的的叔叔,由他们的祖母抚养大。一九四五年加入八路军。在部队里做过卫生员。攻打四平和长春的战役他都参加过,当时被国民党围在四平城里一个多月,没有水喝,就喝澡堂子里的水。后来被部队推荐到长春白求恩医科大学学习。父亲的智力,是少见的好。因为家贫,他从未上过学,可是他竟在班里当数学课代表。同时每天还要识几百个汉字。
一九五一年,父亲二十四岁时,和母亲结婚。父亲在部队又作了几年医生,才转业到高密县医院。那时的大学生很少,父亲一表的人才加上高明的医术,在我们那里也算小有名气,提起戴医生,很多人都知道。
那个时候的父亲不免有些年轻气盛,靠著自己的资历和智力。在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时,饿死了很多的人,饿死的人表现的状态是「水肿」,就是肚子很大。爱较真儿的父亲就说是饿死的。那个时候搞大跃进、人民公社,社会主义形势一片大好,怎么还会有饿死人的事儿,这岂不是攻击社会主义吗?所以父亲就和院长争论了起来,争论中,院长说「我开除你!」,父亲说「我自己走,不用你开除」。就一怒之下离开了医院。后来医院开会,院长就宣布把父亲开除了。
那个年代,一个被开除了的人,再上哪里能找到工作呢?这个恐怕是不太会搞人际关系的父亲始料未及的。所以在碰了很多壁之后,不得不远走他乡,走上了当年外曾祖父曾经走过的路----闯关东。在吉林省长白山下的一个小镇子上,开始了他后半生的街头摊贩的生活。一开始面子很难拉得下,一个医学院的高材生,堂堂的军医,如今要在街上卖东西,想想也真是难为了父亲。可是一家人瞪著眼等著吃饭,怎么办?也只能一咬牙,豁出去了。那时大姐七岁,二姐几个月,尚在襁褓中、母亲的怀里。
我小的时候,最恨的就是填各种表格,在父母的职业一栏里,我要填上「无」这个字,连同我的耻辱。
不过父亲他老人家自己很明智也很开通,他说以自己那个性格,要是还在医院里,文化大革命,也早就被砸吧死了。那会儿街道上,像他这种没有所谓的正式职业的人不多,有三、四个,所以每次运动一来,这几个人就是办学习班的对象。那时候一听半夜敲门,母亲和我们就吓得不敢睡觉。通常都是民兵「当当当当」的敲著我家那个罩著窗子的木板,所以吓唬人的效果绝对好。我长大后还一直害怕公安局或警察,大概就是那时落下的病根。
父亲母亲一生辛辛苦苦把我们几个拉扯大,希望孩子们都能过上好日子,他们也就安心了。我出国的那会儿的打算是,硕士毕业时。邀请父母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我知道国外的人对毕业典礼很重视,也希望父母能跟我沾光,出趟国看看。母亲还一直担忧,她又不会说外语,可怎么办。然后我就回国,找个工作,买个房子,伺候父母到终老。可是,两年以后(一九九八年九月),在我回国探亲刚回来的一个多月以后,走时已经见好的父亲,忽然在回去看他的老家村子以后,一进我家院子就倒下了,两个小时以后过世。父亲去世,我刚从国内回来,没有钱再回一趟国,只能远隔重洋,恸哭不止。一个月以后,才渐渐从悲痛中回转过来。
第二年镇压开始,我的心时刻被国内的形势和情况所牵引,每天明慧网上的关于大法弟子被迫害和虐待的报导都让我哭上大半天。这也是我为甚么要回国的原因。我忍受不了眼睁睁的看著大法和大法弟子受迫害,我的师父在被侮辱,我却坐在宽敞舒适的办公楼里,无能为力。
母亲的去世,在我当时沉痛的受伤的心灵,又洒了一把盐、割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这一次我整整哭了一个礼拜,可是我的姐姐弟弟们、那些相识和不相识的功友们还在国内受著严重的迫害,我不能终日以泪洗面,我还得出去,告诉人们这场迫害,让世界上善良的人都来伸出援手,中止这样的对人类自身是侮辱的事情吧!
第六部份 期望
近日和一个读研究生时的同学在网上聊天,他是属于被国内宣传欺骗的那一种。他说以你的才智可以为中华民族的崛起贡献更大的力量。我说我正在这么做,在为中华民族的道德和良知的崛起贡献我的力量。有了道德和良知,物质财富不是难事。
我修炼以前的理想人生是,找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盖一座茅屋,种几亩地,养点鸡、鸭、鹅……吟诗,作画,舞剑,和道中人饮酒和诗。我的中国学者隐士的梦想,成了我逃避疲惫现实的一个避风港。我身体里流淌的黄帝的血,对于那个已经现代了化的中土之邦,感到不适应,也感到失落,不知我生活在怎样的世界里。
修炼前的时候,一个朋友问我,「你说人为甚么活著?」我答:「甚么也不为。父母把你生下来,你总不能好不焉儿的把自己给『挂』起来吧?」这就是我那时真实的想法,为了父母而活著,他们给了我这个生命,我不能在他们还在世的时候,把自己给结束了。他们一去,我也跟著去。人世间已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了。
修炼了法轮大法,让我找到了古人的那种重德向善的品质,也让我明了生命的本来,和生命的归途。
小的时候,母亲教我们念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父母一生遵循著这样的古朴的训诫,待人真诚、善良,管教子女严厉,但是又有在一起给儿女们讲故事,说笑话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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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全家福 |
我在爱尔兰学习工作,同时我也在向我身边的爱尔兰人自然的介绍中国,中国的文化,风景,民间习俗,尽我所知。从老子的无为,孔子的「仁义礼智信」,到佛家的慈悲救度众生;从泰山、长江、黄河,到长城;再到端午节,中秋节,中国新年;东北的土炕,过年时要磕头(我家一直保留著这个传统),等等,只要是我知道的中国的东西,我都会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讲给他们听。就包括外曾祖父徒步寻父十几载的故事,都讲。
可是,如今,我怎么对这些友好的,对中国知之甚少的纯朴的爱尔兰人讲述今天的中国?当今的中国,道德下滑,物欲横流,贪污腐败,有法不依,知法犯法,为了钱权,可以无所不为。原以为,修炼了法轮大法,我就可以远远的离开这些假恶丑,朝著我的返本归真的归途修下去,朝著真善忍的金光大道走下去,就可以了,可是我哪里想得到,做好人也要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
我的恩师,传授给我和亿万人真善忍大法并让我们每一个人都受益无穷、脱胎换骨的李洪志老师,还在中国被江氏一伙污蔑著,被不了解真像的人侮辱著,我的同是修炼法轮大法的同胞们还在经受著不应经受的惨无人道的折磨和迫害,有的失去了生命,有的失去了家庭,老人失去子女,孩子失去父母,丈夫失去妻子,妻子没有了丈夫;有的还正在劳教所,监狱,精神病院,洗脑班,守著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有的由于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或者听信了谎言的欺骗,离开了他们深深热爱著的大法。。。
可是就算在这样的环境下,修炼大法的人们,从真善忍法理中明白了生命真谛的人们,没有被打倒,没有被酷刑吓倒,没有被残酷折服,而是始终坚持真理,并且还在用他们最大的慈悲去告诉那些被谎言欺骗的人们,事情的真象,法轮功的真象,镇压迫害的真象,是谁在利用国家机器、和人民的血汗钱,来镇压人民?是谁害怕人民知道真象?
我听过一些在我的恩师身边工作的人讲过的事情。一九九八年夏天在德国的法兰克福开完交流会以后,我们几个人一起去哥德堡的炼功点炼功,大连来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女学员给我们讲了她当年去我们师父家看到的情况。那是九四年了,师父家里只有一个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还是因为师父的女儿要看电视才买的;师父家里的家俱非常简陋,看上去像是师父自己手打的;被大法弟子们称作天书的《转法轮》是师父坐著小板凳、在床上写的。这个女学员原来是开外贸公司的,买了一套房子送给师父,可是师父没要。她说,全大连找不到一家条件那么差的。
刚去北京传法的时候,师父拿著国家注册气功师的五十几块钱的工资,在北京的头几个晚上,找不到地方住,只好睡在火车站,甚至睡过建筑工地的水泥管子里。在各地办传法班,都是收费最低,而且由主办的单位收取。我修炼法轮功之前接触过一门别的气功,有一年坐火车的时候碰上了几个烟台人,去北京的丰台参加这个气功的一个班,好像一个星期学费就是八、九百元人民币,而我们的师父办十天的班才收不到一百元,而且老学员还是半价,即五十元。
用心不良的人,能污蔑这么慈悲、无私善良、伟大的人,他们还有甚么事做不出来呢?导演制造自焚骗局,造谣说法轮功这样那样的坏话。可是就因为江氏一伙,手中掌握著权力,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把人民不放在眼里,利用广大的人民痛恨邪恶的正义的良知,淫威诱逼全中国以及全世界的人和他们一同行恶。他们也深知,一旦人民知道了真象,他们的下场会是甚么。所以他们极尽所能切断一切人民可以知道真像的来源,销毁证据,企图掩盖事实到永远。
中国有句老话,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制造和传播仇恨的人永远也不会想到,他们播种的仇恨正在把他们自己送上历史的审判台和断头台。因为正义永远是正义,她的未来一定是胜利的,光明的;邪恶永远是邪恶,最后的下场一定是毁灭的。 ......
那个时候,我可以回到我阔别已久的故乡,我的心中的永远的中原古国,我的关于中国的理想,父母讲过的那些故事,祖先留下的孝心仁德,都将不再是梦想,不再是我心口的疼痛。我那个时候可以做一个纯粹意义上的中国人了吧!
《中土情怀》这首歌唱得真好: ...... 白驹过隙岁月流,高山大川星斗移; 黄土白杨知多少,沧海桑田故人居。 乡间纯朴的民风依稀,似曾相识的古道热肠。 昔日弥勒抻腰万民乐,如今大法尽示人还迷。 西安的雁塔故宫的墙,可知太宗圣祖今何方? 京城的古庙郊外的观,千古的生死轮回谁解了? ...... 中原故土啊,悠远记忆牵挂著你; 中土之邦啊,你让多少大德高士心驰梦绕。 ...... (全文完)
二零零四年八月二十七日(甲申年七月十二日)写于都柏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