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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庄王之女的修炼传奇(二)

发表日期:2004-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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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物色乘龙欲传大位 闲观斗蚊引动慈心

  话说自从阿那罗丞相几句说话,把那寻觅不著的老者,认为佛祖现化以后,传说出去,兴林国的百姓,没有一个敢于不信。而且又不免加油添醋的加上许多穿凿附会之谈,闹得通国人的心理,都移向佛门。这也是西方佛教发达的开始。本来呢,自从释迦牟尼创设佛教,立意要普度众生以来,大家都视西土为佛国。兴林国与佛国甚为接近,早就有些同化,再经如此一闹,自然益发要认真了。

  话休絮烦,再说那一位妙善公主,由宝德后悉心抚育,渐渐长大,脱离了襁褓,转眼之间,已是三、四岁了。出落得美丽聪明,能说能笑,比了两位姐姐更是高出一筹。不过她的脾气,大大的与人不同。若是寻常的小孩子家,总是欢喜红红绿绿的衣服,喜吃美好的东西。她虽然小小年纪,对于那些繁华锦绣,山珍海味,一概不爱,只欢喜布草粗粝。最奇怪的便是生来就吃素,不要吃荤腥。这并不是她不愿吃,实在是不能吃,油腻荤腥-入口,立刻就哇的呕吐出来,再也不能下咽。宝德后见她如此情形,虽觉有些奇怪,但这正是无可如何的事情,又不忍使娇女呕吐伤身,只索备净素的食物给她吃,方才合她的意。

  六岁上学读书,好似有夙慧一般,端的是一教就朗朗上口,并且过目不忘,远出两位姐姐之上。因此,妙庄王与宝德后都十分爱她,真视同掌上明珠一般,老怀也很安慰,以为有女如此,也无异男儿。

  妙庄王常向宝德后说:「待妙善公主将来长大成人,一定要替她招一个文可安邦,武可定国,十全十美的人物,来做她的驸马。非但郎才女貌相配,就是到那时再不生太子的时候,那座兴林国的宝位,也好传与驸马,还不至斩断婆伽婆氏的血统。」

  宝德后对于这个主张,也非常赞成。夫妻两个安了这个心眼儿,连望子之心也渐渐的冷淡下去,只顾暗中物色相当的人才。

  一天妙善公主在宫中闷坐无聊,便带了一名宫女到花园中闲游,无意之间就走到仙人洞旁。蓦然间,瞥见地上一队黄蚁,一队黑蚁,在那里斗做一团,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双方死伤累累。妙善见此,好生不忍暗想:「这小小的蚂蚁,就是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一生的性命,也已短促透了,何况还有异类的残害,自保尚且不暇,为什么还要自相争斗,自促寿命哩?你看那许多死伤的遗骸,是多么凄惨啊?倒不如让我替它们分解了吧

  于是就蹲下身去,欲待用手去拂,却又住了不下手。你道为何?原来黄黑两队蚂蚁,已入了混战状态,斗成一团,身体又小,哪里分得清楚?若是捉对儿的替它们去分拆,分到何时方始可以终了?况且蚂蚁这件东西,不斗便罢,若是斗将起来,真是除死方休。并且,敌人如被它咬住,就是自己到力尽而死的时候,依然不肯放松。故每次蚁斗以后,总有许多捉对儿同死的蚁骸发现在战场上。若有人真的一对对去分拆时,两蚁一定同时受伤,就算不受伤的话,你一松手放下地去,它依旧会去找敌人死斗。如此一对没分开,一对又斗起来,周流不息,永远也分拆不完结。

  妙善公主想到这一层,不由她不缩住了手。她毕竟是个聪明绝顶的孩子,细细地-想,就被她想出-个方法来。她想蚂蚁的争斗,无非是为了食物,只消双方大家有了充分的食物,自然大家各去搬运食物回洞,争斗就可以解开了。她于是就命宫女去取了许多香甜的饼屑,一方面又察看了两队蚂蚁的窠穴,把饼屑撒在洞口的四周。果然两队蚂蚁后队出来的生力军,见了食物,不再前赴战场,都来搬运粮食,前敌的战争,也渐渐地松懈下来。她于是取过一把小帚儿,将斗住的蚂蚁,轻轻地拨扫,阵线散乱了,只见四面的乱跑。此时后面传令的蚂蚁也来了,大家得了信,也都赶回后方去运粮,一场恶斗才算结果。

  可是战地死伤的蚂蚁,已有好几百个,妙善看了那种折牙断足的情形,好生伤感暗想,蚂蚁虽然是个小小虫儿,到底也是一条生命。只这么一斗,就涂炭了这许多生灵,不知它们前世造了什么孽,要如此惨酷的横死。如今搁在这里却不妥,万一被异类来啄食,岂不惨上加惨吗?不免待我来掘潭埋葬了吧。于是她就在近处掘了一个小小潭儿,将蚁尸完全捡得,再送到潭中用土掩埋了,心上方才觉舒适。

  带了侍女回官,见过母后,宝德后看了她,问起刚在何处闲玩?妙善便将顷间的事,细细的诉说了一番。

  宝德后笑道;「你也忒煞淘气了,好有心思去干这些勾当,不嫌污了双手。若遇著毒蚂蚁被它咬了,生起蚂蚁疮来,才够你受哩!以后快别闹这些玩才好!」

  妙善公主听了她母后的教训,一面唯唯的答应,一面却又说出一段道理来。「母后有所不知,蚂蚁虽然是微小的虫类,但到底也是一条性命。孩儿看了它们两队争斗,死伤累累,好生凄惨,心上十分不忍。故设法将它们排解开来,以免继续的残杀。那些蚂蚁也好似有灵性的一般,并没有一个咬了孩儿呀!」

  她正说到这里,恰好妙庄王也进宫来,问起大家在这里讲些什么,宝德后又不免将此事告诉了一遍。

  妙庄王听了,也笑著说道;「这孩子聪明伶俐,别的都好,只是生就这种古怪脾气,全没有小孩儿家的气息,举动有些像老佛婆一般,使人不大快意!还得你多费一点心,好好的教导,使她改了这种习惯,才讨人欢喜哩!」宝德后唯唯应喏。

  有一天,正是炎夏傍晚时候,她因为室内闷热,到外边散步,走在柳荫之下,清风徐来,甚觉凉快,便在柳荫下的石凳上坐著纳凉。好风送爽,清静异常,有一只孤蝉倚在枝头,不住叫著,好似在那里自鸣得意。

  妙善公主在这一片天机寂静之中,忽然一个人自思自想道:世上的人,劳劳碌碌,争名夺利,到头来终不免遭到许多魔难,受尽一切苦厄,至死不悟,多么可怜啊?如何想个方法出来,使举世的人都大彻大悟,免了尘劫才好?因此,她的思路越想越远,凝神静坐,好似入定的一般。

  正在出神的当儿,那一片很和悦的蝉声,忽然急躁起来,似乎遇到了什么侵袭。这一来,妙善公主心上一惊,把遐思收住,循著叫声寻去。只见一根绿枝上,一只鸣蝉抱在枝头嘶声极叫,旁边另有一只螳螂,两把螳斧已将那只蝉抓得牢牢的,昂起了细长的头颈,正待去咬来吃哩!

  妙善公主见了如此情形,暗想:「那只蝉分明是在那里向我求救,我若坐视时,它的一条命就断送在螳螂爪牙之下了。

  好得那枝垂条并不算高,站在石凳上尽管攀得够。」她于是便不迟疑,走将过去,立到石凳上,一伸手就去捉那螳螂。螳螂见有人来,急撇了蝉,举起它一对利斧来斫公主的手。那只蝉得了如此一个好机会,□的一声,刷翅飞去。公主看得一呆,那只右手正待抓住螳螂,现在见蝉已飞去,不劳再去捉它,欲将小手缩回。不料在此一转念之间,那螳螂的利斧却毫不留情地斫住了她的手背,使劲地一拖,早深入皮肉,拖出两条一寸多长的血路。鲜红的血。直冒出来。

  公主当时受了此创,痛彻心肺。不料手上一吃痛,眼前就是一暗,两只腿随之酸软起来,一个站脚不稳,倒栽葱一般跌下石凳去。这一跌非同小可,右额角正磕著一块石子,成了一个小小窟窿,左足踝又损在树根之上,扭脱了骱,头上血流如注。

  妙善公主如何经得此等创痛,故立刻晕厥过去,不省人事。直到觉得满身疼痛醒过来时,已在寝宫的卧榻上。妙庄王和宝德后等都守在旁边,大家都现著手忙脚乱的情形,见她苏醒都道,「好了,好了!如今清醒过来了!」公主才想起刚才的事情,觉得痛得难熬,不禁哼呼呻吟起来。

  读者诸君,你道她昏倒在绿柳树下,如何会到寝官?原来宝德后独自坐在宫中,好久不见妙善的踪迹,心上十分记惦,便命宫女到园中去寻找,找到树下,见她满头是血,昏迷不醒地跌在地上。于是忙了手脚,急急奔回宫中告诉了宝德后。大家才七手八脚用软垫将她抬回宫中,敷上止血药,裹了疮口,好容易待她苏醒过来。

  当下妙庄王便向她问道:「儿啊!你如何跌得这般模样?如今又觉得身子怎样?快快告诉给为父的知道。」

  妙善公主虽然心惮妙庄王的严威,明知说了出来,一定要受到埋怨。但她生性就诚实,不肯打半句谎话,硬著头皮将刚才驱螳螂救蝉,以及跌扑的情形,是一是二的讲了出来。

  妙庄王听了,不觉摇头咂嘴的说道:「儿啊!我不是常常向你说,叫你不要干这些无益之事,你偏不肯听人。今天为救一个鸣蝉,就跌得这般模样,岂不是自讨苦吃么?俗话说得好,叫做『吃一番苦,学一回乖』,今天,你既然吃了这么一个大苦,往后去总该牢记,不要再任性地胡闹了。」

  公主闻言,只得连应两个是字,接著又呻吟起来。

  此时,宝德后见了她那种痛苦的神情,十分伤心,也向她问道:「儿啊!你如今到底觉痛得如何?』

  公主忍著痛答道:「满身都有些疼痛,只是右额与左足踝痛得更厉害,左足跺还有点像脱落的一般哩!」

  娘娘使用手去在左足踝上--摸,骨骱果然不衔接了,急得直跳起来,连说:「怎好?怎好?」

  妙庄王便传旨去宣了一位大夫入宫,替她接骨上骱,又开了药方给她吃,忙乱了好一会,疼痛少止,悠悠地睡去,大家方才定心。妙善公主这么一睡,就是个把月不能起身,缠绵床褥,竟似生了一场大病。若在旁人,以为蝉和螳螂的缘故,累自己吃如此大苦,一定要生怨恨之心。可是这位公主却大大不然,她一些儿也不懊恨,反以为如此一来,身体上虽吃了点苦,心中却得到万分的安慰,缠绵在床第中,并不感受到多少痛苦。

  一月之后,渐渐的起坐步履如常,足踝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其余如手背上被螳螂抓伤等轻微的伤痕,也都退尽。只有右额角的创处,还不肯合口。大家又不免求取好药给她敷楂,又经过了好多日子,才算收口。但额角边却平添了一个龙眼大小的黑瘢,好似美玉上有了瑕疵,很不雅观。

  宝德后见了此瘢,心中甚是不悦,向妙庄王说道:「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孩子,现在额上有了一个瘢,岂不损了美观?我想国中不乏善医之人,陛下又贵为一国之君,若是降旨招求,找个灵验方儿,来治女儿的创瘢,想来不是难事。陛下何不下诏试试呢?」

  妙庄王听了,点头称是。次日临朝,真的降旨广求治瘢的良方。此旨一下,国中的大夫希图重赏,争著进献方药,端的络绎不绝。可是依他们的方法试去,一连试了几十种方药,竟没有丝毫应验。妙庄王心上不悦,以如此一座大国,竟都是些庸医,没有一个有本领的人物。看来女儿额上的瘢痕,是终于没法子除去的了,美玉微瑕,怎不教人惋惜!

  他启顾地著恼,事有凑巧,此时却来了一位奇人。正是:

  莫愁瑕不去,尚待有缘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四回 留偈语暗藏后事 感死生了悟禅机

  话说妙庄王因为得不到良好方药退去妙善公主额上瘢痕,心中老大不悦。他就立意要把国内的医生,一齐驱逐出境,不准在兴林国内存身,以免百姓受他们的欺骗。他曾将此意与阿那罗丞相商量过,在他恨不得立刻实行,还亏阿那罗多方相劝,才算定下七天的限期。如其七天之内,再没人医得好公主头上的瘢痕,就实行驱逐医生。

  这一个消息传出朝去,把一班靠医吃饭的人,都吓得面如土色,叫苦连天,只希望苍天保佑,降个奇人来,治了公主的疾患,免得医人受流离之苦。可是这种希望,如何会有应验呢?一天过去了,又是一天,兀自没个好消息。再过一天,依然是石沉大海,那一班医生的苦心焦思,真是与日俱增。转眼之间,已到了第七天,只剩这短短的期限,希望自然是格外少了。

  可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在大家希望垂绝之时,妙庄王召见阿那罗丞相,商议下驱逐医生的旨意。忽黄门上殿奏称:「朝门之外,现有一位青年书生要见我王,说是他有方法治三公主的疾患,待我王旨下。」

  妙庄王为了此事,心上异常不快,现在听说有人能治,自然欢喜,便命宣书生上殿相见。

  黄门去不多时,带一位青年上殿。妙庄王举眼将他一看,只见生得风流儒雅,相貌端庄,态度大方,好一个青年学子!当下书生行过大礼,妙庄王赐锦墩给他坐下,开言问道:「卿家姓甚名谁,家居何处?从实详细说来。」

  青年躬身答道;「草民楼那富律,在南方多宝山居住,向来采药研医,专替人家救治疾苦。今番闻说公主额上瘢痕,医治无效,我王大发雷霆,意欲尽驱国内诸医,草民想此辈虽属庸劣无能,其实公主这种疾患,确非庸流所能治,尽行驱逐,未免有点冤枉,故特地赶来,向我王陈述。路远来迟,还望我王恕罪。」

  妙庄王听了此话,发声冷笑道:「好大胆的书生,我道你来献什么灵丹妙药,却原来是替那一班庸医做说客的,就该治个妄上之罪。」

  楼那富律也微笑道:「灵丹妙药倒是有的。我王既欲治草民之罪,草民却就不说。」

  妙庄王道:「你且说来,果然治得公主,无罪有功。倘然不灵,就是欺骗孤家,两罪俱罚,决不宽恕!如有灵丹妙药,快快拿来。」

  楼那富律打个哈哈道,「我王到底是贵人,不知高低。这是何等之事,谈何容易!你道公主的疾患,是寻常药物所能治得么?」

  妙庄王听他如此三真七假的说著,心上有些发怒,厉声说道,「不是凡药可治,难道要仙丹不成?如此,不遇真仙,依然治不得公主。看你这么一个小小书生,难道会有仙丹吗?」

  楼那富律点头说道:「毕竟我王聪明,若说此物,虽然也出在人间,多少却带些仙佛灵根,草民有虽没有,知却是知道的。」

  妙庄王道:「光是知道有什么用?寻求不到,仍旧是枉费劳心,有何益处?」

  楼那富律道:「凡事只要有虔诚的真心,肉身还可以成佛,莫说这人间所有的东西,如何会寻求不到?」

  当下阿那罗丞相躬身向妙庄王道:「老臣眼看此人,却有点来历,他的言语,也似乎可信。倒不如著他讲个明白,再作计较,或者竟能有效的。」

  妙庄王点了点头,又向楼那富律说道:「兀那书生,你且不要三真七假的说废话,果真有什么灵药,此药产于何处?如何寻求?快快详细说与我知道,好著人去寻求,倘使果真将三公主的瘢痕除去时,我一定重加封赏,酬你的功劳,决不有负你的。你如今不必再恁般吞吞吐吐了。」

  楼那富律这才正颜厉色的说道:「草民何敢戏负我王?刚才只因我王信心未坚,故不愿说。如今既蒙我王不再狐疑,自当说个明白。草民所说的东西,不是他物,却是一本莲花罢了。」

  妙庄王哈哈大笑道,「此物何奇?现在御花园荷池中,宝贵育莲不下万本,要一本有何难处?值得如此大惊小怪!」

  楼那富律双手乱摇道:「非也,非也!那种青莲,莫说万本,就是百万本也一般的不中用。草民所说的莲花,不长在池中,却生在山上,根不沾泥,叶不染尘,冒雪而开,闻声而隐。如得此花一瓣,公主的疾患,不难立刻痊愈。」

  妙庄王听了此话,哪里肯信,连连摇头道:「这分明是你编造出来的谎话欺人,世上哪有如此的莲花?」

  楼那富律接口道:「有却是有,只是少有。从古到今,一共只有三朵;一朵被王母移上天宫,种入瑶池,一朵被佛祖带往西方,做了莲台,还有一朵流落人间,专待有缘的人哩!」

  妙庄王道:「如此说来,此莲花终非凡人能够得到,说了半天,还是白费唇舌。毕竟这流落人间的一朵,在于何处?如何才可以弄得到?你且说说看。」

  楼那富律道,「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此间东南有座须弥山,居中有座笔陡高峰,唤做雪莲峰,那流落下的一朵莲花,就生长在此峰的冰窖雪窟之中。山下有时可以望见,白云环护,香雾远闻,委实是件宝物。若要求取此物,无缘之人,虽吃尽千辛万苦,也不得到手,若是有缘的人,只要一念诚心,不避艰苦,迟早总会如愿。」

  妙庄王沉思了一会,摇头道:「不对,不对!你既然知道莲花的下落,以及许多好处,难道你就不能发一愿之诚,前往求取?反来此间饶舌何为?这分明全是一派胡言乱道,还是替一众医生做说客,来到孤家面前捣鬼。如今我也不必与你分说,权且将你监下,待我派人往须弥山雪莲峰下探个明白,得了回报,若果真有此物发现,那时用上宾之礼相待。倘若没有此物的话,那就休怪我执法如山,不肯饶你性命。」

  楼那富律连声称好,又道:「既然如此,那驱逐医生出境的事,也得暂缓,待见了分晓再说。」

  妙庄王也答应了下来,当下便吩咐将楼那富律软禁起来,好好款待,一面便和阿那罗商量采莲的人选。

 那罗道;「这倒是个难题,一来此去须弥山遥远,广漠高原,深林绝壑,奇险百端,非是个勇武绝伦,胆识俱佳的人,如何去得?再有一层,此人还得是心腹,否则难免路上畏难躲避,造言虚报。故请我王三思。」  妙庄王低头沉思,一时也想不出一个相当人物,便道:「此事待明日早朝,召集文武共同商议,再行定夺。」说罢便退入宫中,阿那罗也下殿回归府第不提。

  次日早朝,百官齐集殿上,行过了礼,分班站定。妙庄王便将以上事情,向大家说了一遍,问谁可去得?当时即有值殿将军迦叶愿往。此人在武臣中好算得智勇双全,的确当得此任,妙庄王甚为喜悦,赐了三杯御酒壮行。

  迦叶这一队人马,在广漠中一路行去,端的是十分艰难,万般困苦。晓行夜宿一连半月有余,方才看得清须弥山各峰的雪顶。你道为何峰峰都是雪顶?原来须弥的山峰,高可接天,上面的气候实在寒冷不过,就在盛暑之时,也比了平地的冬天要冷上两倍。故冬令下了雪,积将起来,永远没有融化的机会,因此山顶就成了一白无垠,远远的望上去,好像有许多白头老人,参差并立著一般,别是一种奇观。

  这一队人既然近了须弥山,一个个都非常欢喜,进行也更是迅速。如此不止一日,已到了须弥山的北麓。可是在团近十里之内,却找不到一个部落,却又不知道三五十个高峰之中,哪一座是雪莲峰,真弄得信都没有问处。天色又是不早,势难走,于是迦叶带著这一队从人,拣了个僻静所在,搭下篷帐,权且歇宿一宵,预备到了第二天再行设法寻访。

  大家饱餐一顿,各就篷帐休息。迦叶有事在心,兀自不能入睡,翻来覆去,好生不自在。于是便披了一件长毛大氅,佩了一口长剑,独自走出帐外,观赏这须弥山下的夜景。

  他一个人走到树林边,只觉得月暗风高,刺人肌骨。举目远望,只见黑越的长林,在昏沉的月光中,反是山顶上面,积雪被月光一映,发出耀耀的银光,极为灿烂。迦叶挨著一峰一峰的看去,甚觉有兴。看到居中一峰上,忽觉得光彩有异,心上就是一动,暗忖,这一座峰莫非就是雪莲峰!那异光莫非就是我们欲采的莲花吧?

  他怀了此念,便聚精会神的观看,果见有一朵钵盂大的白莲,亭亭的立在积雪里面,奇光果就从莲花上射出。这一喜非同小可,一口气奔回篷帐中,唤醒了一班从人,领著一同出帐观看。那些人都是俗眼凡夫,何曾见过这种奇珍?故一见之下,都欢喜得手舞足蹈,不知不觉的脱口欢呼起来。只大家这么一阵欢呼之下,就惊动了那莲花,竟渐渐的隐到雪中去了。

  迦叶才知此物果然是闻声而隐的。当下大家只好回帐安睡,预备第二天再看他一个清楚。

  不料它再不出来,一连三五夜不见影。迦叶知道等也无益,好得今番是奉命来探有无的,如今既有了著落,又大家都看见的,也可以复得命了,于是整队由原路回去。

  如此一来一往,前后共历三个多月。不料回到兴林国都,却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迦叶著实惊骇!原来妙庄王后,宝德国母,竟在一月之前逝世,此时举国都哀痛异常。迦叶屈指一计筹,国母辞世的日子,正是自己在须弥山前发现宝莲的时候,暗中不觉有些奇怪,以为如此凑巧,这里边定有什么因缘,决非偶然之事。

  当下他安顿好了从人,便迳自入朝覆命,把沿途险阻以及发现雪中宝莲的详细情形,从头说了一遍。妙庄王在王后新丧之时,心中沉闷不乐,如今听说雪莲有了著落,更增了许多惊悔,勉强向迦叶慰劳了一番,竟悒悒回宫。

  论情理,雪莲有了著落,正是一件很可喜的事,他正该喜悦,为何反而惊悔呢?他惊些什么,悔些什么呢?

  原来,他惊的是世间果有这一晶的莲花,楼那富律的话并非虚假,足见他是个高人;悔的是不该一时糊涂,非但不信楼那富律的金玉良言,反而将他幽囚受苦,终于被他脱身逃跑了。

  慢来!那位楼那富律不是仅予软禁,还优于款待,以待迦叶的回报么?怎么说是幽囚受苦与脱身逃遁呢?这里边却另有一个原因,待我慢慢讲来。

  原来,自从迦叶动身之后,楼那富律在初本来软禁在一个花园里,行动很是自由,一切供应也很周到,只不放他走出园门罢了。

  隔了没有几天,那位宝德后忽然生起病来。起初不过感到精神欠缺,终日沉睡,但是喊醒了时,却也清清楚楚,并没有什么病状,只是不喜和人谈话,一不谈话,立刻就睡去。妙庄王向她问时,也说没有什么痛苦。

  妙庄王不免有些奇怪,为了谨慎起见,即召御医替她诊治。那御医诊察之下,连连摇头,说是「六脉全无,不知何病,无从下药」。妙庄王听了,怎不著急?一连召了好几个医生,却都是一般说法,大家束手无策。

  妙庄王急召众大臣商议此事,阿那罗奏道:「前天那个楼那富律,他不是说过在多宝山采药研医的话么?我看此人倒有点来历,也许有奇才异能。现软禁在废园之中,何不将他唤来一问?或者他倒会得治此奇病。」

  妙庄王也很以为然,即命人去将楼那富律唤到,问起此病,他说要诊了脉再讲。于是便命内侍带去诊了宝德后,经过了约有半个时辰,方才回到外面。

  妙庄王一见,急问:「如何,如何?你可会医得此病?」

  楼那富律摇著头答道:「不行了,不行了!六脉全无,这就是魂升魄降之兆。草民在初按的时候,也当是六脉全绝,但照例就不会生存著,很觉奇怪!后来仔细一按,却原来六脉还有游丝般的-缕,隐伏著若断若续,所以还不至于马上就升天。

  可是神魄已经离了躯体,至多不过七天的寿命。这大概是前孽未满,还要受几天床席之灾,才得咽气哩!」

  妙庄王听了,心上好似油煎的一般,含著两眶眼泪说道:「你且莫讲这些无益之话;我只问你,此病毕竟何从而起?现在可有什么医治的方法?快快说来,好救王后的性命。」

  楼那富律摇头叹息道:「不行,不行!若要医此病,除非佛祖家中药,老君炉内丹,或者可以重生魂魄,得庆重生。若要靠凡间的医药,却是无能为力的了。我王不必再存著万一的希望,还是快些替她预备后事吧!

  「至于此病的起因,却非三天两天之事,说来很长,待草民从头说来。人生入世,到了智识开时,就有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感于内;色、声、香、味、触、法六贼诱于外,把一片混然凝聚的精气神,扰乱得分崩离析,不能相驭。故人生短如一场春梦,上寿也不过百年,到得精气神完全散失时,就不免长眠不起。

  「况且国母生长富贵,在表面上看来,自然条件都比常人好。可是这七情六贼的侵袭,也比了常人来得凶;精气神的崩离,也格外来得快。平日间妄自杀生,以充口腹,造下许多恶业,才有这许多日子的床席之灾,只待业满,便自然咽气了。若问这个病名,就叫做七情六欲之症,是无药可救的。」

  妙庄王听了楼那富律这一番言辞,不觉大怒道:「你不会治此奇症,倒也罢了。如何却编造出此等话来,自掩庸陋、侮辱国母,还当了得?左右,与我将这厉口的贼,绑去斩了,看他还敢胡说。」

  当下两旁武士一声答应,便过来七手八脚的将楼那富律五花大绑,捆个结实,簇拥著向殿外走。楼那富律的性命正在千钩一发之时,忽见班中闪出阿那罗匍匐案前奏道:「臣愿我王暂息雷霆之怒,听臣一言!楼那富律此人,胡言乱道,罪固应诛。但现在国母得此奇病,尚未得个治法,反在此时杀人,似乎有点不吉,何苦自讨忏钝?依臣愚见,倒不如权且赦了他,别商救治的方法。」

  妙庄王道:「既然老卿家替他讨情,都看你的分上饶了他。但是,死罪可恕,活罪难饶,给我推回来,重打二百大棒,然后发到死囚牢里受罪。」

  那罗几句话,总算救下了他一条性命,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归班侍立。众武士将楼那富律松了绑,按倒在地,结实地打了二百大棒,押下殿去,送到死囚牢里,钉上镣铐,穿上铁链,让去受罪。

  不料到第六天的夜间,狱官查监到楼那富律所坐的地方,不觉大吃一惊!哪里还有他的踪迹,只见那镣铐铁链都折毁了抛在地上,坐板上放著一张纸条儿,写著四句歌偈道:

  妙法从来净六根,善缘终可化元真,
  观空观色都无觉,音若能闻总去寻。

  话说宝德后自从那一天诸医束手之后,虽由大家定了一张滋补的药方配给她吃,但是终究象浇在石头上一般,丝毫不发生效力,却越显得力疲神瞀的神情,一天不是一天,直到九月十九这一天晚上,竟伸伸腿,瞪瞪眼,与世长辞了。

  当时妙庄王心悲意乱,一切事物统由各大臣治理,忙乱一场,不在话下。那楼那富律失踪-件事,自然也不追究。

  过了几天,妙庄王忽然想起楼那富律留下的那首歌偈,取来读之再四,终觉得可解不可解之间,有些玄妙莫测:那四句却是并行横写的,无意之间,忽悟到是藏头隐语。第一、第二两句的头上,明明嵌著三公主的芳名「妙善」二字,三、四两句的头上,却是观音二字,又不得一个解释。他想:「观是用眼的,声音只可用耳去听,眼睛是看不见的,这二字如何连用在-起呢?」

  妙庄王对于这四句偈语,虽得不到确当的解释,但心中却知道楼那富律此人,决非寻常之辈,故能脱了锁械,如神龙般的破空而去。可是他既然脱逃了,总不见得会重新回来,想他也是没用,只索放过了此念。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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