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7日，南方周末再次就东方医院的违规行为作了深入报道。报道称，是原东方医院的医生唐志雄最早揭开该院黑幕的。2005年唐志雄曾被公安拘留一个月，后取保候审至今。据唐指证，东方医院违背国家医药器械管理条例，未经审批就随意进口和使用德国生产的“柏林心”人工心脏，未经许可就随意拿病人做干细胞移植等高难技术的临床试验，导致多名患者死亡。

12岁少年当晚被挂了个体外心脏

周振华和郭永倍夫妇的儿子周易清就是其中的一个。周易清出生于1992年，课余时间喜欢玩机器人，他制作的机器人曾在上海市徐汇区比赛中荣获第一名，为此，2003年周易清作为“特长生”被上海南洋初级中学破格录取。

2004年4月16日，周易清突然出现乏力、呕吐、拉肚子，经三甲医院上海市儿科医院检查，确证为扩张性心肌病，目前医院还没有特效的治疗方法，医生建议家长回家多陪陪孩子。绝望中周振华找到了东方医院院长刘中民。

4月22日下午4点多，刘中民到了儿科医院病房，“他摸了摸孩子的手臂、皮肤，用手轻轻拍了拍胸部，然后把我们叫到病房外说：‘今天晚上过不去了，皮肤都没有粘性了。’”周振华回忆说，刘的诊断是先天性心脏病，他提出了治疗方案：“你们别着急，我们医院有人工心脏，安上去以后让病人的心脏休息。现在孩子的心脏不行了，我们医院可以做干细胞移植，像撒种子一样把干细胞撒在他的心脏上，修复心脏，手术花费25万左右，有90%以上的把握，应该没问题的。实在不行了，马上进行心脏移植。”

当天晚上6点，周易清被转入东方医院。那天，德国柏林心脏中心主任翁渝国刚好在上海参加国际会议，于是翁渝国带着‘柏林心’牌人工心脏来到东方医院，为周易清安装了一个体外临时心脏。

据上海媒体报道，手术很成功，刘中民表示：“现在周易清小朋友体内的自身心脏已经可以承担50%的功能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拆下人工心脏，出院回家休养了！”

然而，直到15个月后的2005年7月30日，儅医生关掉心脏起搏器宣布其死亡时，这个聪明的特长生再也没有走出过东方医院的大门。在一连串的干细胞移植、肌细胞移植、心脏移植等一系列尖端技术被运用到他身上之后，这个13岁的少年永远消失在1600余张病历检测单和90多万元的医药费中了。

儿子死去已一年多了，周振华夫妇还在四处奔波，并在等律师的安排“随时准备起诉东方医院！”因为他觉得自己受骗了。国家药监局医疗器械司给他律师的回复中写道：“德国BELINHEART人工心脏辅助机和BELINHEART人工心脏泵并未通过国家注册，”然而周振华却为这个未经进口许可的走私货支付了数十万元。更令他伤心的是，儿子成了尚在试验阶段不成熟技术的试验品。

干细胞移植的试验品

做完人工心脏手术后，周易清成了“亚洲年龄最小的人工心脏携带者”。每当外国人到病房时，医生就拉开被子向外国人展示人工心脏，起初周易清还很高兴的用英语和来客们交谈，但后来有一天他对妈妈说：“他们不是来关心我的，他们都拿我当猴子，看新鲜。”

2004年6月15日，东方医院抽出了周易清的骨髓，“刘中民说进行干细胞移植，成功的把握非常高”。当天，周振华签下了一份一页的“介入检查与治疗手术志愿书及费用负担知情同意书。”

其实周振华并不懂什么叫干细胞移植，他只是在东方医院中德心脏中心的宣传资料上看到“人工心脏+ 干细胞移植”是该中心正常的治疗手段，明码标价，跟其他常规手术一样。然而事后据周振华的律师调查，干细胞移植根本就没有到应用阶段，就连研究都还开展得很少，国内只有空军医院和北京阜外医院在做干细胞移植试验，“是拿小白鼠做临床试验，绝不是针对人”。

干细胞移植后，周易清的心脏功能并没有什么提高。2004年8月中旬，翁渝国告诉周振华夫妇：“若干细胞移植效果不理想，应尽快把人工心脏卸下来，不行的话进行器官移植。”然而刘中民医生不同意，坚持要改做肌细胞移植。

2004年10月下旬，医院对周易清进行了肌细胞移植，“取大腿上的肌肉，对肌细胞进行了培养，2至3星期后，培养失败”。周振华说，刘中民又说要取小腿的肌肉，再次进行肌细胞培养。“我们想起前几次手术后孩子痛苦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再让孩子受罪，就没有进行这个手术。”

周振华说，就在移植手术进行过程中，东方医院多次要求他们配合媒体采访。为了创下“使用人工心脏时间最长”的记录，周易清的心脏移植一直拖到了应该做手术的9个月之后。

不匹配的心脏移植

2005年5月11日，周易清突然左侧失去知觉，出现偏瘫，后来被诊断为脑部小血栓形成。这时医院才决定进行心脏移植手术。“7月10日，医院通知我供体找到了，是个本地的，30岁左右。11日开始做配对，一开始配对不成功，PRA(免疫毒性细胞配对)呈阳性，按理说不能做移植，但医院说阳性可能是由其他因素引起，医院对周易清做了一次血透，再进行配对，这次配对后，医生说满足手术条件了”。

手术在2005年7月15日中午进行。中央电视台对手术的过程进行了全程拍摄，周振华说：“一开始记者还跑出来跟我说很好，后来我从他们的神态觉察出不对了。”手术进行到16日凌晨四五点，从那以后，周易清再也没有醒来，像植物人一样，直到7月30日，“医生把心脏起搏器和呼吸机一关，就没有动静了”。

其他可疑案例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上海东方医院自称完成的亚洲首例人工心脏手术，也是由德籍华人翁渝国主刀的。2001年1月18日接受手术的丁小兰，来自贫困的江西省于都县农村，东方医院免费为她做了手术。

手术后，丁小兰在东方医院住了半年多后死亡。其间，上海多家媒体对此进行了大量报道。时隔5年后，陈辉荣只记得妻子丁小兰死于2001年中秋节前后。“她死了，东方医院给了我两万多块钱，我就带着她的骨灰回家了。”

据另一位两年前被东方医院实施干细胞移植的15岁少年—王迪(化名)的父母介绍，王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心脏钙化。开始东方医院建议王迪装外置式人工心脏，王迪没同意，“我第一次见到周易清，吓了一跳，样子太怪了。”但他同意了医院提出的另一个治疗方案———打开胸腔，换瓣膜手术的同时，将自己骨髓中分离出的干细胞撒在心脏上。

手术后，王迪的父母每半年带他去东方医院复查，每次住上一周。王迪的母亲回忆说，2006年8月，院长刘中民兴奋地告诉她，心脏彩超显示，王迪的EF心脏射血分数从30多飞跃到了50，心肌活力有明显的改善。但相隔3个多月后，她带儿子到上海另一家医院做心脏彩超时显示，此次王迪的心脏射血分数仍在30多的水平。

另外调查还发现，2001年接受亚洲首例永久性人工心脏植入术所谓成功的庄东生，医院宣传他活了一年多，“实际上庄东生手术后就没醒过来，十几天后死亡。”庄东生家人说。

家属的质疑

据调查，翁渝国作为德国人，起初并不具有在中国行医做手术的资格，他未经审批私自走私带入德国制造的人工心脏是不合法的，而东方医院未经卫生部门审核手术可行性方案，贸然拿人体做试验，其危险性是极高的。难怪东方医院找的第一个接受试验者，无论是徐小平还是丁小兰，都是农村妇女，并且都是由“爱心工程”免费支付手术费的。

另外还有个现象，无论是徐小平还是丁小兰，或者周易清，每次都刚好是翁渝国来中国开会时，“百忙”中挤时间做的手术。但随着上海女工陈凤英没病也被做了试验，目前很多网友和病人家属质疑刘中民为他们亲人所做的手术，是否真的必需。有可能是因为翁渝国来了，找个病人让他帮着做手术，一则为东方医院创了牌子，二则刘中民等人能在旁学习观摩，至于病人是否真的需要手术，也许就不是“勇攀高峰”的医学专家们所考虑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