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又进入了中国基层人民代表大会的换届选举年,根据大陆媒体的报导,在全国31个省、自治区 和直辖市当中,有26个在2011年要完成县、乡两级人大的换届选举,到明年年底前,所有省份的换届工作都将完成。根据现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选举法》, 区县、和乡镇这两级人民代表大会由选民直接选举产生,而更上一级的人大组织,则是由下一级的人大代表选举产生。 根据“全国人大常委会”副秘书长何晔晖介绍,参加这次县级人大代表选举的选民预计将达9亿多人、参加乡级人大代表选举的选民将达6亿多人。 根据10月下旬已基本完成换届选举的6省区的情况看,官方媒体宣称选民参选的“热情很高”,参选率超过了90%。
超过9亿选民基础,90%以上的选民投票,选出200多万代表。如果当局用这个数字去申报吉尼斯世界记录,一定会 拔得头筹。当然,如果吉尼斯评审委员会接受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选举。可是与此同时今年的新生事物“独立参选人”却举步维艰。“维权网”在10月31日总 结出了独立参选人所遭遇的14种常见打压手段,包括:选举活动被监控乃至被阻止;官方对参选人的工作单位施压,劝其退选;得不到候选人推荐表;得到了推荐 表也被官方拒收或宣布无效,等等。
一方面是有了全世界最大规模的“基层民主实践”;另一方面是中国人至今还不能直选县、乡以上的代议机构和 村级以上的行政官员。而且这个县、乡级的人大和村委员的“直选”恐怕也没有两分含金量。一方面是某些人强调中国没有成熟的反对党,搞民主的时机还不成熟; 另一方面是对独立参选人露头就打,别说反对党,公民以个人身份参与政治活动都不给半点空间。在中国的政治生态中,人大名为立法机构,实无任何决定权,县、 乡一级的人大更是“跳蚤级”的重量,当局都要如此紧张,这不禁使人要问:照此下去,恐怕中国人在政治文明上要永远“初级阶段”下去了?假如中国今天搞普 选,情况又将如何?
与中国各地的政府、选举委员会为了堵截独立参选人而焦头烂额的同进,一个划时代的选举正世界的另一个角落进行。10月 23日,“茉莉花革命”的策源地和始发站突尼斯,制宪会议的选举拉开了帷幕。由于在首次选民登记中,700万合格选民只有16%完成了登记,使人们对突尼 斯选民的民主热情、民主素质都忧心忡忡;又不断有负面评论说 ,参选政党多为“家族党”、海归政客又不了解国情,这都让人担心“茉莉花革命”的这第一颗硕果能否真正踏上民主的道路。但是当投票日到来,出人意料的是突 尼斯选民表现得异常踊跃,他们一大早就冒着料峭的晨风赶到各自的投票站排队,有的地方甚至排起了1000多米的长龙。
在这个国家近代以来第 一次真正意义的民主选举中,突尼斯全国有410多万注册选民和近50万非注册选民参与了投票,投票率达到了75%,有些地方甚至达到了80%。突通社等各 大媒体当天发布选举消息时,几乎都选择了“出乎意料”、“令人惊喜”、“非常踊跃”、“秩序井然”等标题。《华尔街时报》称突尼斯大选是“中东民主化里程 碑”。 最终计票结果显示,伊斯兰复兴运动党异军突起,在制宪会议中的217席中取得了90席。 面对突尼斯大选的成果,中共官方“新华社”显得心情复杂,一方面它不得不跟随国际媒体报导了选举的过程和突尼斯选民的投票热情,另一方面又刊出标题《突尼 斯:大选凸显由乱到治路不平》,指突尼斯虽然走过了大选这一关,未来仍有许多困难和不确定因素。
应该说在长时间的铁腕独裁统治下,几代突尼 斯人都没有民主经验,但这并没有影响选民们思考把票投给谁。这次大选的赢家是持温和立场的伊斯兰复兴运动党,一些中国人所预言的“茉莉花革命”所导致的权 力真空将给宗教极端势力机会把持政权的情况并未出现。可是谈到如果在中国进行普选,不少因“大国崛起”而自信满满的人,反而忧心忡忡地认为这将导致混乱, 这岂不是咄咄怪事?
问题一,没有了共产党,中国搞民主选举会天下大乱吗?
答: 许多人头脑中对政府的概念有一种僵化的认识,认为必须存在着一个中央集权政府,控制着四面八方。一旦这个集权涣散了就将天下大乱、烽烟四起、生灵涂炭。这 不能完全说是中国人的错,因为长久以来人们被灌输的就是这种信息。事实上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人们对宪政实务知识的缺乏。
宪政的基石之一是 地方选举和地方自治。就是人们选举本地的政府和议会,决定自己家乡的公共事务。有些人总是说中国国情特殊到举世无双,人口多底子薄、人均资源少,世界别处 的经验到中国通通无用,似乎只有专制一条路能管好中国。但只要从微观一级的地方自治层面看,这种特殊性就大打折扣。举例说:日本的面积和人口都与四川可比 (日本面积约37.7万平方公里,人口约1.3亿;四川省面积约48万平方公里,人口约1亿),日本比起四川省更是人口多、底子薄、人均资源更少。可是日 本从“二战”以后民主化改造以来已经实践民主选举半个多世纪,亦未曾乱过,那日本人怎么选出自己的政府和议会,四川人就怎么选出本省的政府和议会。
安 徽省的面积和人口都与韩国可比(韩国面积约10万平方公里,人口约5千万;安徽省面积约14万平方公里,人口约6千万),若计算人口密度和人均资源,韩国 应与安徽省相近。韩国从20世纪80年代完成民主转型以来,实践普选也已经20年,亦未曾乱过,那韩国人怎么选出自己的政府的议会,安徽人就怎么选出本省 的政府和议会。
当然这是一个比方,日本是责任内阁制、韩国是半总统制,二者政体有一定区别。关键在于,日本、韩国在自己的“国情”下可以搞 自己的普选,四川、安徽在自己的“省情”下至少可以组织自己的省选。如果日本、韩国几十年都未乱,为何四川、安徽就会乱?如果各省都不乱,那么各省依照宪 法联结成一个大中国,在省选的基础上,再增加一次国会选举(由国会选举中的得胜党组成责任内阁制政府)、或者再加一次总统选举(在国会大选之外,联邦的行 政首长单独大选),难道就会天下大乱吗?
所谓动乱,总是先由一地引发,而后波及到与之有类似情况的其他地方。郡县安则一省安,各省安则天下安,乱从何来?
问题二:搞民主选举和地方自治,将导致国家分裂,重演八国联军侵华的屈辱历史吗?
答:社会转型过程当然会有风险,可是社会不转型同样有风险,而且风险一点也不小。中国永远不搞民主,中国就永远不分裂了吗?从历史经验看,中国从来没有因为搞民主而分裂过,倒是因为专制集团的内讧导致了若干次分裂。
从 西晋元康元年到光熙元年的16年间,由于皇族内部的争权夺利引发的“八王之乱”从内部摧垮了统一的西晋帝国,导致了其后中国北方“16国”时期的大分裂、 大混乱;也是再其后延续了169年的“南北朝”对峙的始作俑者。唐朝中期经过“安史之乱”,中央皇权衰落,地方诸侯专制势力坐大,最终导致“五代十国”长 达53年的分裂、战乱局面。1929年以前中华民国所经历的军阀混战时期,并不是民主带来的,恰恰是由于袁世凯专制复辟打断了“走向共和”进程的恶果。
由 民主而导致动乱和分裂,在中国历史上既无先例、又无理论依据。相反,由于民主制度是人类文明进程中一种较高阶段的产物,它有利于建立公正和稳定的利益分配 机制、矛盾疏导机制,反而更有利于消弥动乱。在合理的民主决策程序和司法独立的环境下,有利于实现公共资源的合理分配,公平顾及各类利益群体的诉求,反而 更有利于消除城乡差别和地区差别。它使得国内各民族的宗教、文化权利得到更有力的保障,所以更有利于增进多民族国家的团结。今日中国实行了半个多世纪的歧 视性的户口政策、政策性地倾斜扶持某一地区的做法(如“长三角”、“珠三角”)、和同化式的民族政策,从长远眼光看是扩大了地区差别和城乡差别,深化了民 族矛盾,反而更不利于中国的统一。
问题三:中国人素质太低,搞不了民主选举。
答:中国人当前的平均文化水平比前面所说的日本 和韩国低这是事实,比起突尼斯又如何? 根据联合国开发计划署“2011年人类发展报告”的排名,突尼斯人平均受教育6.5年,相当于国小毕业到初中一年级水平,在全世界排第126名;而中国人 平均受教育7.5年,相当于初中二年级水平。突尼斯的平均教育水平在中国之后。然而“文化素质”问题并没有导致突尼斯制宪会议选举的失败。
然 而在所谓民主经验和选民文化素质都优于突尼斯的中国,选举中出现的问题似乎更多。花招百出地阻拦独立候选人取得参选资格算不算舞弊姑且不论,基层选举中的 贿选现象连官方也不得不承认。在今年出版的《广州农村蓝皮书》中,收录了广州市社科院的《广州市农村基层选举“贿选”问题研究》报告。10月21日,《东 方早报》发表了署名周虎城的文章《请以发展的眼光看待农村基层贿选》,10月20日,香港的“中国评论通讯社”更是发表专家的评论《贿选是基层民主建设必 须付出的代价》,居然还要把贿选和舞弊的现象正常化、长期化,要大家“以发展的眼光”看待而不苛责,这两篇文章堪称是旷世奇文。不知这两位作者可否把这样 的大作登到突尼斯的报纸上去?看看突尼斯人会不会用臭鸡蛋招呼?
所谓“民主素质”与文化水平关系不大,关键是要选民们都知道什么对自己有 利、什么对自己有害、什么对自己重要。大概只要不是天生智障和后天脑残的人,都应该具备“民主素质”。如此看来,只要国内的媒体们不再隔三岔五地给中国人 灌输“少量三聚氰胺无害健康”、“贿选舞弊是民主建设中必须付出的代价”、“只有专制管得好中国”一类的脑残言论,中国人的民主素质就会有飞跃式的提高。
当 然中国的幅员广大和人口众多是现实的条件,在全国性大选的组织和实施上有若干技术问题:建立选举的执行、监督机构和程序,培训相关人员,厘定候选人的参选 条件和胜选标准,制定确保竞选过程公平的各项制度等等。理顺这些问题可能需要一段时间、需要摸索,但只要目标明确按部就班地走下去,以各国的经验看最长不 过数载也都能够解决,不至于“初级阶段”了几十年还一无所获。从中国的“国情”看,至少省一级的普选眼下完全就可以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