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来就赶上了挨饿的年代。每天做饭的时候,我总是站在锅台前,踮着脚看着锅里。稀稀的粥里是玉米面、高粱面,掺着剁碎的菜叶,为了黏稠,混合上一点玉米秆里的瓤。我总是对祖母说:“能不能干一点,粘一点?做饽饽吧,我饿呀!”
腊八这天,祖母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把把各式各样的米,勺子在锅里顺着一个方向,搅啊搅啊,香香的、甜甜的、稠稠的、热乎乎的,只有那一刻才驱走了穷困岁月中深冬的寒气。
十七岁那年,我随着大批知青被遣下乡。那是大东北,一口唾沫还没落地就冻成了一条冰。腊八前,我背着帆布书包,农家里挨家挨户的走,这家给把米,那家抓把豆,倒在锅里熬熟,一人一碗“百家粥”。再把玉米面的大饼子用手绢包好,从领口装进怀里,人取暖,饭保温,这就是“午餐”。房山头目送着户友们迎着西北风下地……难耐的寒冷,无望的前程。回屋再吃我那碗粥,咽下的已是冰凉和苦涩。
再后来回城当了工人,考大学,参加工作,成家、生子,忙啊!老人不在身边,忙得忘了一切。看到商店柜台上的腊八粥,买几灌,热一下,应应节气,真是没滋没味。
年长了,老人老了,孩子大了,生活的脚步也慢了。再逢腊八,扔到锅里的样数多起来,急急的煮,慢慢的煨,细细的品尝,尝出来的乃是人生百味。
走过不惑、知命之年,已近耳顺,才从不知所归的人生迷茫中走出来。再读人间未读之书时,已不是再品粥的美味和亲情的温馨,体味出腊八粥里蕴含着文化的悠久和内涵的博大精深。
佛祖放弃了至尊的王位,肯于舍弃生命,吃尽人间无数苦,为的是佛法与苍生。古人真心领悟神佛的真意,虔心向佛,诚心悟道。一碗粥中盛进的是对神佛的深深敬意,粒粒入口种下了修佛向道的归心。
当历史走到最后这一刻,主佛亲临,传法普度,众生有望在新春。
又值岁末腊八,敬奉一碗粥,叩谢浩荡佛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