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洋捕捞”是指中国各地财政紧张之下,一些经济更差的地方公安纷纷到外地非正常执法,通过做局制造企业犯罪关联点,再跨省强行没收私营企业资产等做法。而近期以电诈形式出现的“远洋捕捞”,开始大量针对个人网上的售卖行为。浙江绍兴有人售一块手表,售价40万元(人民币,下同),刚收到钱银行卡就被冻结,后被警方以涉及电诈抓捕。
疑公安做局 “远洋捕捞”扩散 受害者无奈控诉
10月31日,浙江绍兴一名女子手持身份证在网上发布视频说,6月18日,因生意不好没有资金周转,她的丈夫出售了自己的一块爱彼手表,但收到钱后银行卡就被冻结。两天后,银行卡不仅没有解冻,丈夫还被来自湖北十堰市的警察带到当地派出所关押。湖北警方称他丈夫收到的40万元售表款涉及电诈,丈夫成了网逃嫌疑人。
女子在视频(https://www.ganjingworld.com/zh-TW/video/1h5t5rad1hrtyh0TD4YzGaqeL1oi1c)中无助地说:
“我当时听到这个话我都快哭出来了,我们都是老实人,本分的做生意,赚的钱也都是辛苦钱,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变成这样呢。”女子说。当天,她向湖北十堰市东越分局转了40万元,丈夫当晚被放了出来。
“我们只是单纯的卖个手表补贴家用而已,现在手表也没了,钱也被扣押了,我到今天事情已经过去140天了,我不知道这段时间我们是怎么度过的。”
网友纷纷表示:“远洋捕捞已经下沉到个人了吗?大家以后都用现金或是以物易物吧。”“原来他们说你电诈,还能抢劫啊。”“这是明抢啊!老百姓卖块表都要抢了。穷凶极恶就会干回老本行。”
近日,中国大陆连续发生多起因出售名表反遭警方抓捕,被强行划走售表款项的事件。
10月中旬,浙江一名女子以14.8万元卖掉一块二手劳力士表,银行卡随即被冻结,事件一度冲上热搜。
这名女子被贵州省贵阳警方告知,她收到的款项涉及电诈,她本人也被列为嫌犯,被网上追逃。之后,温州警方排除了该女子的涉案嫌疑,并出具书面说明。但贵阳警方不予理会,强制要求女子将14万元作为赃款退还,才将其取保候审。
10月23日,南京的马先生告诉《现代快报》,他也遭遇了同样的经历。今年3月,他出售了一块劳力士表,两笔汇款被指涉嫌诈骗。其中一笔20万元的款项,被江苏镇江丹阳警方冻结4个月后强行划走了。另一笔25.6万元的汇款,山东济南警方正在走解冻程序。
马先生强烈质疑:“如果涉及诈骗案件,我们愿意配合调查,但是不能未经过我的同意,就直接强制把钱划走吧。”
10月25日,浙江杭州经营打金店的博主“波波的小金库”发视频(https://www.ganjingworld.com/zh-TW/video/1h64573mqrd6KkvHlrFNLdHxi1ni1c)说,自己被“远洋捕捞”了。有人在微信联系购买2条投资金条,做完这笔生意之后,她的卡被陕西公安冻结,要把卡里面钱划走才能解冻。
广东内参曝仅广州就有近万家企业遭殃
有关公安非正常异地执法,最近也被官方关注。
10月16日,中国《华夏时报》披露了广东省省情调查研究中心今年4月发布的《广东省情内参》,指近年来,广州、深圳、东莞等珠三角地市已成为公安异地执法的高发地。以广州市为例,自2023年以来,朴朴、壹健康、九浚等近万家企业受害,绝大部分是民营企业,而且大部分案件存在较明显的逐利性执法动机。
陆媒报导提到一个案例,重庆某县公安局仅仅因为当地一人购买“瑶浴包”后称其无效,就以“诈骗罪”立案,出动三百余名公安赶到杭州,将生产“瑶浴包”的公司一锅端,抓捕了155人,涉案金额高达2亿元人民币。
河南某县一名所谓“藏友”,将其“藏品”委托深圳一家拍卖公司鉴定,该公司按行业规定收取5,000元鉴定费。这名“藏友”缴纳鉴定费后报案,河南县城的公安随即以“诈骗罪”立案,跨省抓捕拍卖公司47名员工,然后法院判处巨额罚金,查封扣押拍卖公司的数千万资产。
湖南省张家界市慈利县一派出所所长刘某,在办理武汉远成集团涉嫌非法经营一案中,明确向公司法人代表称,“办案初衷就是要搞点钱,一两千万就行了”。
广东壹健康集团也被“远洋捕捞”。这家企业2022年就实现了24.23亿元的收入,在2023年6月底提交申请赴港上市。2023年10月,河南省焦作、商丘两市公安局以该集团企业涉嫌诈骗为由,出动1600余名警察到广州市,对壹健康集团旗下的子公司进行“远洋捕捞”,本来涉案总金额为只有60余万元,但河南焦作、商丘的办案人员先后冻结该集团子公司相关账户64个。
此后壹健康集团被迫撤回赴港上市的申请,并因资金问题,集团业务陷于瘫痪,至今未能恢复正常的生产和运营。
“远洋捕捞”加剧 被指是中共高层纵容的结果
随着各地地方财政越来越紧张,也由于罚没收入归于地方财政,在利益的驱动下,不少地方公检法部门热衷到外地进行“远洋捕捞”。
今年10月8日,中共国家发改委主任郑栅洁在记者会上称,不能违规异地执法和趋利执法,不能乱罚款、乱检查、乱查封。同日,中共总理李强主持的座谈会也强调了制止违规异地执法、趋利性执法等问题。
不过,旅美经济学者黄大卫早前对大纪元说,北京中央一直知道这种事,但它也靠着地方政府去执行它的政策,靠着公安去维持政权的安全,所以不敢过分打压地方政府和地方公检法。因为地方财政紧张,而地方的暴力机关都是靠地方财政来养的。
旅美维权律师吴绍平对大纪元表示,中共高层放话禁止逐利性执法,但却没有人因为这种违法行为被解除公职,也没看到过有人被抓来判刑。相反,他们甚至还因为为本地财政增加的收入得到嘉奖,等于各地都在鼓励做这样的事情,这就是中共纵容的结果。
“我不想在中国生活了。我想学英语,去国外打工,哪怕一辈子开出租车我都认了。我不想在中国这个土地上生活了,太恶心了,”中国广州市的体育彩票线上分销店店主张科(应受访者要求使用化名)这样告诉美国之音。
两年前,30岁出头的张科跟随朋友开了一家线上体育彩票分销店,买彩票的用户可以直接和像张科这样的店主在微信等平台联系。用户省去亲自去国家体彩中心营业点购买的麻烦,张科从中赚取差价。分销店生意还算过得去,两年下来张科挣了大概四十多万。
然而,张科的生活在7月份的时候突然一下子天翻地覆:他所有的银行账户都被冻结。“银行说我的账户被河南省濮阳市南乐县的一个公安局给冻结了。我打电话给公安局,他们要我带着银行的流水,还有开店的一些资料过去做笔供。他们查看了这些资料之后让我回去等,然后过了两个月又让我再过去一趟。”
张科告诉美国之音,他后来加入了一个微信群,才发现还有很多和他一样银行账户被冻结的体彩分销店商。“我没想到涉及的人员那么多。警察以这个名义去向他们要钱,而且这个钱都是打到他们警察的个人账号里,不是公安局的对公账户。我们那个群很多人都把钱打给了民警,有转微信的,有转支付宝的,还有直接打到银行卡账户的。他们说会替你缴纳罚款。”
张科说:“现在随便一个地方的派出所都有权限可以直接冻结你的卡。现在的‘远洋捕捞’非常严重,他们不需要通过法院,直接可以在所内冻结你的卡,只需要点一下鼠标就可以。”
“远洋捕捞”与企业财产权缺乏保障
张科所说的“远洋捕捞”,是指出于利益驱动,中国某些地方公安机关跨省、跨区域的抓捕、查封、冻结、甚至划转外地民营企业财产和个人财产的做法。业内将其称为“远洋捕捞”,类比沿海渔民出海而有所收获。
纽约城市大学客座教授滕彪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评价说:“远洋捕捞这个词有点误导性,说得太轻飘飘了。实际上就是政府对民营企业的抢劫。说是办案执法,但其实就是要抢钱。异地办案不是重点,因为他们在本地也是用这种办法来抢钱。对那些没有后台的,和政府不好的企业,想办法去拿他们的钱。要企业交保护费,或者是把企业搞破产,把企业家抓起来。过去搞的扫黑除恶,基本上也是个抢钱行为。企业的财产权没有任何制度上的保障。”
中国国务院在2009年7月1日开始施行的《彩票管理条例》并未提到互联网彩票销售行为。在2018年10月1日起实施的,由财政部、民政部、国家体育总局联合修订的《彩票管理条例实施细则》里,将“擅自利用互联网销售的福利彩票、体育彩票”归入非法彩票。
张科认为自己的生意不算非法经营,而是处于一个灰色地带。他说:“我去看裁判文书网,类似的案件没有一个上过法庭的。现在中国的现状是,所有买彩票的,都加店主的微信,很少有人去店里直接买。用户给了钱,店主会拍照发微信给他,然后第二天如果中奖了会把中奖的钱再打给他。公安局现在抓住了体彩管理销售的一个(漏洞),不能在网上售卖。但这只是一个管理条例,不是法律。但是公安局凭这一点就能搞我们几千、几万个店主。罚的钱也不是退到国家那边的,是他们直接个人收的,性质非常恶劣。”
“我已经完全没法生活了,”张科告诉美国之音。“我银行里所有的钱都被冻结了。我要求公安局只冻结我卖彩票挣的四十多万,他们不答应。”
据张科介绍,有不少和他一样的彩票线上卖家已经被逼无奈交钱消灾。“如果你不给钱,你是要进看守所的,他们有权力关你。有的店主当天把钱交了,办一个取保候审,就可以出去了,然后就再也没人联系他了。”
也有店主和张科一样,觉得自己没犯法,坚持不交钱。“不给就关你30天,关到你老实为止。”张科目前躲到了外地,但是身上的钱眼看也花得差不多了,对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感到深深的忧虑。
“远洋捕捞”现象日益恶化
滕彪告诉美国之音,所谓“远洋捕捞”,也就是逐利性异地执法,在中国远非新闻。他说:“很多民营企业,包括很多很多稍微做一点小生意的公民,他们所面临的法律和政治环境是极其恶劣的。他们在中国这样一个环境想赚钱,想生存下去,不违法是不太可能的,因为有很多很多法律的灰色地带。在中国不完善的、扭曲的市场体制下,就很容易给他们贴上非法的法律标签。”
滕彪对此深有感触,并且曾在2012年为因“非法集资”被判死刑的浙江女商人吴英喊冤。“吴英这个经营和拓展市场,很多时候合法的渠道被堵死了。政府想要抓一个企业家,想要从中拿钱的话,是很容易找到一个法律漏洞,或者很容易给他们贴上一个违法的标签的。”
今年10月以来,广东省出版集团主管的广东省省情调查研究中心撰写的一篇“广东省情内参”在公众间流传。该报告称,近年来,广州、深圳、东莞等珠三角地市已成为异地执法的高发地。以广州市为例,自2023年以来,有朴朴、壹健康、九浚等近万家企业遭遇异地执法,这些企业绝大部分是民营企业。
其中,广东壹健康集团在2022年实现了24.23亿元收入并于2023年6月底提交申请赴港上市。2023年10月,河南省焦作、商丘两市公安局以该集团企业涉嫌诈骗为由,出动1600多名警力到广州,对壹健康集团旗下公司进行“远洋捕捞”,导致壹健康集团被迫撤回赴港上市的申请,集团业务陷于瘫痪,至今未能恢复。
有些地方的当地公安部门甚至不得不开始反击,例如杭州九堡派出所在今年8月发出公示:外地公安机关不得非法进入企业办案,如有发现请录像取证和报警。
新浪财经在10月30日刊登一篇题为《远洋捕捞成风,地方政府为何如此疯狂?》的文章,指出“财政吃紧”是原因—“远洋捕捞其实早已有之,只不过在财政支出压力大的时候,这个问题更加凸显。”
10月8日,中国国家发展改革委主任郑栅洁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进一步规范行政执法单位的行政执法行为,更多采取包容审慎监管和柔性执法方式,不能违规异地执法和趋利执法,不能乱罚款、乱检查、乱查封,及时对罚没收入增长异常的地方必要时进行督查。
滕彪在谈及为何近年“远洋捕捞”现象猖獗的时候说:“也不光是最近,背景和中国的这个财政持续恶化有关。政府有很多债务,以前的卖地财政不行了,现在也没地可卖了,整个中国的消费也不足,财政也越来越困难,这是远洋捕捞,政府抢钱的经济驱动吧。”
逐利执法下,小企业主维权难
张科告诉美国之音,他之前对“远洋捕捞”一无所知,但是最近因为自己和一些同行的遭遇,一下子了解到了很多。他说:“国家给了警方可以随意冻结别人银行卡的权力。为什么现在远洋捕捞那么多,就是因为中国地方财政已经没有钱了。一些地方政府没有正常的财政创收了。楼卖不出去,地也卖不出去了。他们没办法给开发商卖地,没地方创收,然后中央也不给地方钱,他们就想着搞各行各业的老百姓,这是他们自己的创收方式。”
中国媒体《界面新闻》10月20日的报道也引述一位西南某省监察委人士称,地方财政吃紧是趋利性执法的根本原因。该人士说“一些案件,地方上会以该案的罚没款为依据,来衡量案件主管部门的经费划拨。财政尚好的地区,可能是按比例划拨,财政收入不足的地区,可能是全额返还。”
目前是逃犯身份的张科在中国内地某省感到了进退两难。自认没有犯法的他告诉美国之音:“我不想妥协,我才三十出头,我还没老。我觉得这个国家不应该这样。我不想像别人那样,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我觉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然而,张科身上所剩的现金已经不多。他说:“公安局就是黑社会。他们违规办案,滥用职权,但是没有人管。我现在完全没有钱生活了,不知道下面怎么办。我的卡被冻结了,完全取不出来钱。我整个人都傻掉了,可能坚持不住了。我想通过各种渠道维权,但是没有任何回复。我已经试过国家国务院的一个举报的APP,也试过12389,一个政务机关违法行为的举报平台。我认识的那些店主也都举报过,包括给钱的和没给钱的,都没有任何回信。我们没有任何的办法去为自己发声。”
张科觉得自己最终多半还是无路可逃:“我没办法了,我用了所有渠道,我感觉最后只有妥协。”
美国之音试图电话联系河南省濮阳市公安局,但电话未有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