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中国人喜欢俄罗斯文学,因为很多俄罗斯文学作品可以引起他们的强烈共鸣。在当今中国,这样的俄罗斯作品包括俄罗斯作家安东·契诃夫的著名短篇小说《套中人》。
恐惧与套中人
小说《套中人》的主题是恐惧,说的是恐惧如何让一个人变成了行尸走肉,甚至比行尸走肉还坏,因为内心充满恐惧的人不但毁坏了自己的人格,自己的正常生活,而且也败坏了周围的人的心情和生活。
研究中国的一些学者和专家说,当今中国沉浸在恐惧中;这种恐惧既包括当局恐惧公众,也包括公众恐惧当局。但说到当局和公众究竟具体恐惧的是什么,学者、专家以及中国民间的评论家(即成千上万的中国网民)则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2020年7月29日晚上,有中国网民报告说,以电影和读书评论为主要特色的社交网站豆瓣突然停止图书搜索半个月。豆瓣给出的理由是,“图书搜索维护中,8月12日恢复 。”
有批评者指出,在很多人的阅读大都转移到网络上的今天,使公众无法通过网络搜索寻找他们想读、想评论的书无非是力图掌控一切、包括掌控中国网民信息获取的中国共产党当局害怕公众读到不利于维护当局独裁统治的东西。
与此同时,网民则纷纷议论道,所谓的图书搜索维护是不是当局把清理不喜欢的书籍运动推广到网络上,从而使千百万网民找不到他们想要读的、但当局不想让他们读的书。
7月9日,路透社曾经发出一篇报导,标题是“毛时代的回响,中国学校正在展开清理(当局所不喜欢的)图书运动”。报导说,中国30多个省份和直辖市根据中共教育部的指令在中小学图书馆清理封存所谓的“非法”和“不适宜”的图书。
路透社在这里所谓的“毛时代的回响”是指,这种所谓的清理图书运动令人想起在中共当今领袖习近平成长的年代,中共前独裁者毛泽东发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鼓动他的“红卫兵”清理和焚烧图书的黑暗和恐怖的日子。
批评者指出,毛时代的所谓图书清理是由所谓的“红卫兵”即毛泽东和他的妻子江青直接操控的大学生和中学生进行,习近平新时代的所谓图书清理则是由执行习近平当局指令的学校当局进行,但毛和习时代的清理图书共同特色是无法无天,即中共当局有权任性,以国家暴力为后盾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截至目前,掌控中国教育和学校管理运营的中国共产党当局一直没有明确说明它所谓的“非法”和“不适宜”的图书究竟是什么图书,判定所谓的“非法”和“不适宜”的标准是什么,其标准是谁以及何时制定的,制定其标准的宗旨是什么。但是现在人们已知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的讽刺和抨击独裁暴政的小说《动物庄园》和《1984》被从一些学校的图书馆清理了出去。
目前不清楚中国的中学以及大学图书馆图书清理的运动是否是各地学校根据所谓的“上级指示精神”自行其是,还是按照一个统一的违禁图书的定义或违禁图书的清单进行所谓的清理,也不清楚《动物庄园》和《1984》这样的世界文学名著被清理出中国学校的图书馆的理由是什么。
“纳粹”与套中人
来自中国的知情人以及在国外的研究者报告说,中国国家图书馆以及中国的电子书刊管理当局其实早在几年前就开始了所谓的图书清理,封存乃至销毁许多期刊和图书,例如,研究中国法律的学者在中国国内已经无法查阅1980年代一些重要的法律研究杂志上的许多重要文章,如今中国的许多研究者要想研究中国自毛泽东死后的法律思想和建设问题必须到西方国家或利用西方国家的图书管才能获取关键性的基本研究资料。
就在喜好读书的中国网民报告豆瓣网以所谓的“维护”为理由叫停图书搜索半个月之际,又有一些网民报告了他们获得的一个令他们同样感到惊奇甚至是更惊奇的新发现,这就是,用户在豆瓣网搜索“纳粹”一词会被告知:“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搜索结果未予显示。请尝试其它查询词。”
搜索“纳粹”一词并获得搜索结果怎么就会违反习近平统治下的中国的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截至目前中共当局以及奉命为中共当局辩护的人没有提出任何解释,就像是先前“姐夫”之类看似绝对无害的常词为什么也被中共网管当局长时间列为不能搜索的禁忌词没有解释一样。
但一些中国国内外观察家猜测,“姐夫”之所以成为禁忌词只是因为当时有国际媒体报导说,习近平的姐夫是在国外隐匿大笔资产的中国权贵之一,习近平当局害怕人们通过搜索“姐夫”来获取或发表不利于习近平的意见,这也是为什么在习近平治下的中国“权贵资本主义”也成为禁忌词,禁忌话题。
一些对中共政权持批评态度的人士表示,将《动物庄园》和《1984》之类的图书清理出图书馆,将“纳粹”列为不能搜索的禁忌词显示了中共当局恐惧更多的人认清中共统治的暴政性,进而批评或反抗中共的独裁暴政。
与此同时,一位中国网民用一个看似实况报告又看似调侃、或实况报告与调侃兼备的段子展示了另一种恐惧:
——女儿房间里上网课,我在客厅隐约听见老师说,“……大家现在不能随便说话,随时会被人举报……他们害怕变革,害怕新事物,害怕革命……” 我:你们老师说什么呢? 女儿:契科夫的《套中人》。
契诃夫何以令中国读者感到亲切
契诃夫(1860 – 1904)的写作和作品发表年代恰逢俄罗斯沙皇统治进入难以摆脱的死循环的末期。内外交困的沙皇政权越来越依仗秘密警察和告密者来维护其国家安全和政权安全。在一些观察家看来,契诃夫在其作品中展示了他对自由和个人尊严的向往和赞美,他对沙皇独裁政权的批评态度,这使契诃夫及其作品获得了俄罗斯读者和中国读者的喜爱和共鸣。
《套中人》是契诃夫的一篇著名的短篇小说,说的是终生谨小慎微、最后被自己吓破胆的一个中学教师的故事。该人“只要出门,哪怕天气很好,也总要穿上套鞋,带着雨伞,而且一定穿上暖和的棉大衣。他的伞装在套子里,怀表装在灰色的鹿皮套子里,有时他掏出小折刀削铅笔,那把刀也装在一个小套子里。就是他的脸似乎也装在套子里,因为他总是把脸藏在竖起的衣领里。他戴墨镜,穿绒衣,耳朵里塞着棉花……” “套中人”这个名号由此而来。
这个套中人胆小如鼠,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循规蹈矩,“对他来说,只有那些刊登各种禁令的官方文告和报纸文章才是明白无误的。”
他自己胆怯也就罢了,他还出于胆怯,不断向当局打小报告,告发学生、同事、邻居做的任何他认为是不符合当局意愿或指令的事情。因为有了他,他所在的小城的所有人在整整15年的时间里生活在窝里窝囊的恐惧气氛中,人们害怕做什么事情、说什么话被他看见听见,被他告密,直到他死了,人们才感觉松了一口气。
分析人士指出,在中共习近平政权大力倚靠秘密警察和告密者来维护其所谓的国家安全和政治安全之际,契诃夫的《套中人》所描写的这种可悲的生存状况显然令很多中国人感同身受,感觉超真实,超现实。在当今中国,中共当局甚至公开号召未成年人为了所谓的国家安全或政治安全监视并告发自己的父母和家人。
在上面所展示的那位社交媒体用户以调侃或认真的口吻讲述他不安地听到女儿的老师讲《套中人》的帖子下面,一些网民发表了他们的文学评论和现实评论:
——哈哈哈哈,代入感(注:即现实感 / 临场感)极强
——经典就是管好几百年的作品
——现在强调爱国主义教育,革命式的叙事不受欢迎
——太险了,我还以为在说昏庸的古罗马(帝国)
——(政治黑暗的)罗马(帝国)很少有这种时候
——完了,这本(名著)要被禁
——吓死了,直播间没被封吗?
——为老师担心了一秒钟
在观察家们看来,这里的网民所谓的“完了,这本(名著)要被禁”显然是指中共当局眼下的禁书和以往的禁书一样完全不需要讲任何法律或程序,说禁就禁,不需要提出明确的理由或解释;而所谓的“为老师担心了一秒钟”则显然是指教师在当今中国已经是一种高危职业,当局鼓励学生告密,或豢养特务学生监视老师并告密,使教师动辄得咎无处申辩,已经有不计其数的教师如此中招。
一些公众和网民、评论家形容中共当局现在越来越经常采取的统治手法是“顺我者昌,逆我者嫖娼”,意思是中共当局动辄就以嫖娼的罪名来惩治批评者、污名化批评者。最近被中共掌控的北京清华大学开除的法学教授许章润是被中共当局嫖娼的一个最新的著名例子。
先前许章润教授公开发表文章批评中共当局实行独裁专制,扼杀异议,封锁信息,进行欺诈性的宣传,导致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在中国大爆发,给全中国和全世界造成严重祸害,但中共当局却不但不谢罪却反把自己打扮成中国和世界的救星,可谓无耻之尤。
中共当局截至目前没有对许章润教授明确提出的批评做出具体的回应或反驳,却指称他嫖娼。许教授和他的支持者称,所谓的嫖娼之说是当局对他的下三滥的无耻污蔑和陷害。
中共当局网络舆论操控之谜
中国网民对学校教师给学生讲契诃夫《套中人》所发表的评论展示出了明显的调侃口吻。由于中共当局的严密的社会控制和学术研究的控制,研究中国社会和媒体的社会科学研究者以及观察家现在不清楚这种调侃口吻究竟含有多少恐惧,多少不惧,中国网络上最活跃的年轻人冒着犯禁的风险提起和谈论相关话题,看似不惧怕习近平当局的独裁专制,究竟是因为他们是初生牛犊少不更事,缺乏危险的意识,还是他们觉得自己的人格尊严不容侵犯,自己不应自我矮化,因此不应当向恐惧屈服。
与此同时,追踪观察中共当局网络舆论控制的观察家注意到,上述的中国网民有关中国教师解说《套中人》的评论已经被全部屏蔽,但那则以戏剧性的调侃口吻陈述教师解说《套中人》的帖子本身没有被屏蔽或删除。
现在外界不清楚,那则帖子没有被删除是因为删帖员的疏忽,还是因为删帖员或掌控删帖的中共网络舆论管制当局认为那样的帖子无损于中共政权,或认为那样的帖子展示了一种恐惧因而有利于中共在当今中国社会制造人人自危的恐惧气氛进而有利于中共维护和强化它的国家安全,政权安全。
(转自美国之音,原标题:中国网络观察 – 新时代的套中人)